第303章 鬼雾林的冥婚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李家祠堂的红烛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林婉儿攥着桃木剑的手心沁出冷汗,眼尾瞥见供桌上那具红棺时,喉间还是忍不住发紧。
棺材里躺着的是村西头的陈家姑娘,陈月娥。三天前还挎着竹篮去溪边浣衣,据说被鬼雾林飘来的白雾缠了脚,回家就发了癔症,手舞足蹈地喊着“别拉我”,第二天清晨就直挺挺地死在了床上。
“婉儿,看好东南角那盏引魂灯。”李承道的声音从香案后传来,他正用朱砂在黄符上画着镇煞咒,笔尖划过的地方泛着淡金色微光。老道士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鬓角的白发沾了点祠堂梁上落下的灰尘,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能穿透满堂缭绕的香灰。
林婉儿应声转头,视线撞进供桌东南角那盏油灯的光晕里。灯芯明明灭灭,照得旁边立着的纸人脸色惨白——那是给陈月娥配冥婚的“新郎”,用陈年竹纸扎成,穿着大红喜袍,脸上用朱砂点的笑纹歪歪扭扭,在摇曳的光影里竟像是在动。
“师傅,这纸人……”她话没说完,祠堂外突然刮起阵怪风,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道缝,一股带着腐叶腥气的寒意钻进来,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引魂灯的火苗猛地往下一沉,差点彻底熄灭。
“不好!”李承道猛地捏碎手里的朱砂笔,符纸“腾”地燃起蓝火,“赵阳呢?让他守着村口的八卦镜,怎么能让阴雾漫过来!”
话音刚落,祠堂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赵阳撞开木门冲进来,粗布短褂上沾着湿漉漉的黑灰,像是从泥里滚过。年轻猎户手里的弓箭掉在地上,弓弦还在嗡嗡发抖,他指着门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雾……雾过来了……是黑的……”
林婉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后颈的汗毛瞬间全竖了起来。
原本该是月明星稀的夜空,此刻被浓稠如墨的雾气裹住,那雾不是寻常的白,是透着青黑的浊色,正像活物般顺着村口的土路往祠堂涌。雾气漫过之处,路边的灯笼一个个熄灭,连月光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咚——”供桌上的红棺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里面有人在捶打棺盖。
陈月娥的娘尖叫着扑过去,却被李承道一把拉住:“别碰!是阴煞借雾冲棺!”老道士将燃着蓝火的符纸往棺前一扔,火光炸开的瞬间,林婉儿清楚地看见棺盖缝隙里渗出来的不是木头纹路,是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又比血更稠,顺着棺身蜿蜒流下,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月娥!我的月娥!”陈母挣脱不开,瘫在地上哭喊,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撞出回音,听着竟有些像哭丧。
赵阳捡起地上的弓箭,箭尖对着门口的黑雾,手却抖得厉害:“李道长,这雾不对劲……我刚才在村口,看见雾里有影子在动,好多影子……”
林婉儿突然想起三天前陈月娥的邻居说的话——那姑娘被白雾缠脚时,曾回头冲人喊过“好多穿红衣服的人在拉我”。
她握紧桃木剑,指尖触到剑身上刻的辟邪咒,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视线扫过满堂的村民,大多缩在墙角发抖,只有村东头的王地主站在香案侧面,脸上没什么惊慌,反而盯着那口红棺,嘴角像是噙着点笑。
这念头刚闪过,引魂灯突然彻底灭了。
祠堂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供桌前那堆符纸的蓝火还在明明灭灭。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棺后传来,像是有人穿着绣花鞋在走路,一步,一步,踩在积着血洼的青砖上,发出黏腻的“吧嗒”声。
“谁?”林婉儿喝了一声,举剑便要上前,却被李承道按住肩膀。老道士的手冰凉,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动,是冥婚的‘新郎’来了。”
“新郎?”林婉儿一愣,猛地看向供桌旁的纸人。
那纸人不知何时转了个方向,原本对着供桌的脸正对着她,朱砂点的眼睛在蓝火映照下,竟透出两团幽幽的红光。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纸人脚下的青砖上,多了两行小巧的脚印,像是用湿泥踩出来的,一路从棺后延伸到纸人脚边。
“桀……”纸人突然发出一声怪笑,不是人声,像是用指甲刮过瓦片的锐响。它身上的红袍无风自动,袖口露出的竹骨手臂竟在缓缓抬起,指向缩在墙角的陈母。
陈母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孽障!”李承道将一张黄符拍在林婉儿手里,“用舌尖血点符,贴它眉心!”
林婉儿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涌出来,她飞快地按在符上,借着蓝火的光冲向纸人。就在符纸要贴上纸人眉心的瞬间,纸人突然咧开嘴,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团蠕动的黑虫,密密麻麻地爬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沙沙”声。
她猛地后退,后腰撞在香案上,供桌的铜香炉掉下来,砸在脚边裂成两半。
与此同时,村口的黑雾已经漫进祠堂,带着浓烈的土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林婉儿在雾里看见无数人影,都穿着破烂的红嫁衣,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脑袋,正围着那些昏迷的村民打转。
“师傅!”她急得大喊,却发现李承道不知何时被几个红衣影子缠住,手里的桃木剑上沾着黑色的黏液,像是砍中了什么活物。
赵阳举着弓箭,却不敢放箭,那些影子穿来穿去,根本看不清实体。年轻猎户突然抓住林婉儿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看……看棺盖……”
林婉儿转头看去,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那口红棺的盖子,正在缓缓打开。
一条惨白的手臂从棺里伸出来,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却裂成了好几瓣,像干枯的花瓣。紧接着,陈月娥的脸露了出来,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原本清秀的五官扭曲着,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
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直勾勾地盯着林婉儿,嘴里发出非男非女的笑声:“姐姐……来陪我成亲啊……”
黑雾越来越浓,林婉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李承道的身影在雾里越来越模糊,赵阳瘫在地上不知死活,陈月娥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指甲尖离她的脸只有寸许……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见师傅在喊一个名字,不是她的名字,是个很古老的名字,像从遥远的年代传来,带着无尽的悲凉。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等林婉儿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祠堂里阳光满地,那些红衣影子和黑雾都消失了,只有地上碎裂的香炉和昏迷的村民证明昨晚不是梦。李承道坐在门槛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正在用布巾擦桃木剑上的黑渍。
“师傅,”她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陈月娥……”
“棺材是空的。”李承道打断她,声音沙哑,“昨晚昏迷的人都醒了,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做了个很美的梦,梦见自己在喝喜酒。”
林婉儿看向供桌,红棺的盖子敞着,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只有铺着的红布上,印着几个黑褐色的手印,像极了陈月娥那裂成花瓣的指甲印。
“那纸人呢?”她突然想起那个可怕的纸人。
李承道往墙角努了努嘴。林婉儿看过去,纸人倒在地上,已经被踩得稀烂,竹骨断成几截,红袍上沾着污泥。可就在那些破烂的纸堆里,她看见一块玉佩,青绿色的,上面刻着个“赵”字。
赵阳的玉佩。
年轻猎户还躺在地上没醒,脖子上的绳结空了,玉佩不知何时掉在了纸人堆里。
林婉儿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向李承道,发现老道士正盯着祠堂的梁顶,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黑手印,五指张开,像只眼睛,冷冷地看着满堂狼藉。
鬼雾林的账,怕是没那么好算。
日头爬到头顶时,赵阳才哼唧着醒过来。他一睁眼就抓着自己的脖子摸,摸到空荡荡的绳结,脸“唰”地白了,挣扎着爬起来往墙角冲,扒拉着那堆踩烂的纸人碎片疯了似的翻找。
“玉佩……我的玉佩……”他声音发颤,手指被竹骨划破了也没察觉,血珠滴在破烂的红布上,像极了昨夜那些诡异的血印。
林婉儿站在一旁看着,指尖还残留着贴符时沾到的黑虫黏液,又滑又凉。她想起那玉佩上的“赵”字,明明是赵阳贴身戴了十几年的东西,怎么会跑到纸人堆里?
“别找了。”李承道蹲在祠堂门槛上,手里捏着半片从黑雾里捞出来的符纸,符纸边缘焦黑,中间用朱砂画的纹路扭曲着,像在挣扎,“那玉佩昨晚就被邪祟借去用了,找回来也是个祸根。”
赵阳的动作僵住,猛地回头看他,眼里满是惊恐:“道长,您是说……那东西盯上我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几个刚醒的村民纷纷侧目。
祠堂里一片狼藉,昏迷的人大多醒了,却都捂着脑袋哼哼,没人说得清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有陈月娥的娘还瘫在地上哭,有人想扶她,一碰到她的手就尖叫着缩回去——老太太的手冰凉刺骨,像是揣在冰窖里冻了一夜。
李承道没理会众人的骚动,将那半片符纸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拧成个疙瘩:“这不是寻常的招阴符,是‘锁魂腐符’,用枉死女子的头发混着尸油画的,画符人的心术不正,这符早就成了养邪祟的东西。”
林婉儿凑近一看,符纸背面果然有几缕黑丝,像头发,却比头发更韧,用指甲掐都掐不断。她突然想起初到村子时,看见王地主家的老管家偷偷烧纸,火堆里飘出来的灰烬,也是这种黑丝。
“师傅,这符……”
“去鬼雾林。”李承道站起身,将符纸折起来塞进袖袋,“邪祟借冥婚偷生魂,源头肯定在林子里。赵阳,你熟悉路,带路。”
赵阳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连连后退:“道长,不能去啊!那林子白天都敢吞人,更别说……”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祠堂外的土路,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林婉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村口的方向飘来一缕淡青色的雾气,明明是大太阳天,那雾却散不去,正慢悠悠地往祠堂这边荡。雾气过处,路边的野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花瓣卷成焦黑的一团。
“它追来了。”李承道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他从布包里掏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撒,铜钱转了三圈,齐齐反面朝上,“阴时犯冲,今日不去,今晚全村都得成那纸人的伴郎伴娘。”
赵阳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弓箭背好,又从墙角抄起把柴刀:“走!我带你们去!我爹十年前就是进了那林子没出来,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的声音发狠,眼眶却红了,握着柴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三人往村外走时,村民们都躲在门后偷看,没人敢出声。林婉儿注意到王地主站在自家门楼底下,穿着件黑绸马褂,手里把玩着串紫檀珠子,看见他们往鬼雾林方向去,嘴角勾起个极淡的笑,像淬了毒的冰。
越靠近鬼雾林,空气就越冷。明明是七月天,却冷得像深秋,路边的草叶上凝着白霜,踩上去“咔嚓”作响。赵阳走在最前面,脚步飞快,却时不时回头看,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跟上。
“这里的树不对劲。”林婉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老槐树。树干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女人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个叉,叉的颜色是暗红的,像是用血画的。更诡异的是,树枝上挂着许多红布条,风吹过时,布条展开来,上面绣的鸳鸯都被挖掉了眼睛,只剩两个黑洞。
“是以前配冥婚的人家挂的。”赵阳的声音有些发飘,“老一辈说,把名字刻在树上,能让阴差认路,好把新娘子送到阴间去。”他说着往树后挪了挪,像是怕被那些名字缠上。
李承道却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血叉,指尖沾了点暗红色的粉末。他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不是血,是朱砂混着骨灰。这些树被当成养煞的阵眼了。”
话音刚落,林婉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拖着脚步走路。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影子正躲在树后,露出半张惨白的脸,眼睛黑洞洞的,正是昨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陈月娥!
“她跟来了!”林婉儿拔剑便要冲过去,却被李承道拉住。
老道士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看陈月娥的脚——那影子的脚没沾地,是飘着的,而且裙摆下露出的脚踝上,缠着根黑色的线,线的另一头,隐没在通往鬼雾林的方向。
“是傀儡。”李承道低声道,“有人在林子里操控她。”
就在这时,赵阳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指着前面的雾里:“那是什么?”
林婉儿抬头看去,只见鬼雾林的入口处,雾气比别处浓了数倍,雾里立着个模糊的影子,很高,穿着件破烂的道袍,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在摇晃。
“是……是个道士?”赵阳的声音发颤,“难道是我爹说过的,几十年前死在林子里的那个云游道士?”
李承道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道士。是‘符人’。”
林婉儿还没反应过来“符人”是什么,就见那雾里的影子突然朝他们挥了挥手,手里的东西飞了过来,“啪”地掉在他们脚边。
是一张符纸,和李承道早上捡到的那半片一模一样,只是这张更完整,上面用朱砂画的纹路扭曲得像条蛇,符纸中央还沾着一缕头发——黑亮的,像是年轻女子的头发。
赵阳弯腰要去捡,被李承道一脚踹开:“别碰!这是‘请君入瓮’符,沾了就会被邪祟盯上,走到哪跟到哪!”
他的话刚说完,那雾里的影子突然动了,迈着僵硬的步子朝他们走来。随着距离拉近,林婉儿看清了那影子的脸——根本没有脸,就是一张贴满符纸的脑袋,符纸缝隙里渗着黑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把草叶都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跑!”李承道拽着林婉儿转身就跑,赵阳紧随其后。
那符人在后面追,速度不快,却一步不落,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同时喘气。林婉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符人手里的符纸越飘越多,像一群黑色的蝴蝶,追着他们的影子飞。
“往左边拐!那里有片乱石堆,邪祟怕尖石!”赵阳大喊着,拽着林婉儿往侧面的陡坡跑。
三人连滚带爬地冲进乱石堆,那些追来的符纸果然在石堆外停住了,在半空盘旋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林婉儿趴在石头上喘气,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她看向赵阳刚才指的方向,突然发现乱石堆深处有个洞口,被藤蔓挡着,洞口边缘的石头上,刻着和祠堂墙壁上一样的符号。
“师傅,你看那里。”她指着洞口。
李承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变,快步走过去拨开藤蔓。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飘出一股腐臭的气息,像是烂掉的肉混着陈年的霉味。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洞口的藤蔓上,挂着块破烂的衣角,青布的,上面绣着个褪色的“李”字。
和李承道道袍上的字,一模一样。
林婉儿的心脏猛地一缩,看向自家师傅,只见老道士盯着那块衣角,手指微微颤抖,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恐惧。
“师傅,这是……”
“进去。”李承道打断她,声音哑得厉害,“不管里面有什么,都得进去看看。”他率先弯腰钻进洞口,桃木剑握得死紧,指节泛白。
林婉儿和赵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赵阳咽了口唾沫,握紧柴刀跟了进去,林婉儿垫后,进洞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符人还在石堆外站着,符纸贴满的脑袋微微转动,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洞口深处的黑暗。
洞口的藤蔓缓缓合拢,将阳光彻底挡在外面。黑暗里,只有李承道手里的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女人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一个血色的叉。
而在这些名字的最底下,刻着一行更深的字,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七月初七,百鬼娶妻,血亲为聘,魂归无途。”
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洞壁那些刻满名字的石面上,像被无数只手抓住了脚踝。腐臭味越来越浓,混杂着一股甜腻的腥气,林婉儿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指尖触到袖袋里的黄符,才稍微定了定神。
“师傅,这洞……像是人为挖的。”赵阳的声音在洞里撞出回音,他用柴刀敲了敲洞壁,石头发出沉闷的响声,“你看这切口,齐刷刷的,是用工具凿出来的。”
李承道没说话,举着火折子往前走。火光照亮他鬓角的白发,林婉儿发现师傅的后颈浮着层冷汗,连道袍的下摆都在微微发颤——她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五年,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洞道越走越宽,脚下的碎石变成了夯实的黄土,踩上去软软的,像是埋了什么东西。林婉儿不小心踢到个硬物,弯腰捡起来一看,是块断裂的玉佩,青绿色的,上面刻着半个“赵”字。
“这是……”她猛地看向赵阳。
年轻猎户脸色煞白,一把抢过玉佩碎片,指腹摩挲着断裂处:“是我爹的……他当年进山时,就戴着这块玉佩。”他的声音发哑,“我娘说,这是我赵家祖传的东西,能辟邪……”
话没说完,洞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滴水声,“嗒,嗒,嗒”,节奏均匀,像是有人在里面洗手。可这深山中的洞穴,哪来这么规整的水声?
李承道突然停住脚步,将火折子举高。光圈里出现了一道石门,门上刻着幅诡异的浮雕: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正把一个个红衣女子推进一口深井,井里伸出无数只手,抓着那些女子的脚踝往下拖。
“是……是咱们村的土地庙石雕!”赵阳失声喊道,“只是……土地庙里的浮雕是土地公在撒粮食,不是这个!”
林婉儿凑近细看,发现那些红衣女子的脸都刻得模糊不清,唯独眼角有颗痣的女子,五官清晰得吓人——那模样,竟和陈月娥有七八分像。
“这不是土地公。”李承道的声音冷得像冰,“是‘冥官’,掌管阴婚的邪神。”他伸手按在石门中央,那里刻着个凹陷的掌印,大小竟和他的手掌分毫不差。
石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股更浓烈的腥甜气涌出来,火折子的光在气流中剧烈摇晃,差点熄灭。
门后是间石室,正中央摆着张石桌,桌上铺着块发黑的红布,上面放着三盏油灯,灯芯还在微弱地跳动。灯旁堆着十几个牌位,都用红漆写着名字,林婉儿认出最上面那个是“陈月娥”,墨迹还很新,像是刚写上去的。
“这些都是……”赵阳的声音发颤,他数了数牌位,“十三……十三个!咱们村近十年,正好死了十三个年轻姑娘!”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石桌角落,那里放着个木盒,锁扣是黄铜的,上面刻着缠枝莲纹,看着不像山里的物件。她刚要伸手去拿,就被李承道按住手腕。
“别动。”老道士的指尖冰凉,“这盒子里的东西,比外面的符人凶十倍。”他从布包里掏出一把铜钱剑,剑尖对着木盒,“婉儿,还记得我教你的‘破煞咒’吗?”
“记得!”林婉儿立刻凝神,捏了个剑指诀。
“赵阳,你去石室左角,那里有个通风口,把这个塞进去。”李承道递给他一张黄符,“用火折子点着,别让烟灭了。”
三人各就各位,李承道深吸一口气,铜钱剑猛地挑开木盒的锁扣。盒盖弹开的瞬间,一股黑气“腾”地冒出来,在空中凝成个女人的影子,穿着破烂的嫁衣,头发遮住脸,只露出一只青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直抓林婉儿的面门!
“破煞!”李承道大喝一声,铜钱剑劈向黑影。
林婉儿同时念出咒语,指尖的黄符燃起金光,正打在黑影心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散成无数黑丝,却没彻底消失,反而像活物般缠向石桌上的牌位。
“不好!她要复牌!”李承道急声喊道。
就在这时,赵阳那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林婉儿回头看去,只见年轻猎户被一股黑气掀翻在地,手里的符纸掉在地上灭了,通风口被一团黑雾堵住,石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
“赵阳!”她想冲过去帮忙,却被石桌上突然弹起的牌位挡住。那些牌位像长了腿似的,围着她打转,牌面上的红漆字渗出血来,在地上连成一片,竟组成了一个“婚”字。
“姐姐……陪我成亲啊……”陈月娥的声音从牌位堆里传出来,尖细刺耳,“王地主说,只要凑够十五个新娘,就能打开阴门,到时候我们都能活过来……”
林婉儿心头一震:“王地主?是他逼你的?”
“是他……也是‘他’……”陈月娥的声音突然变得含混,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穿青布道袍的……也欠着我们的……”
话音未落,李承道突然闷哼一声,林婉儿转头看见他的胳膊被一道黑影抓伤,伤口处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老道士却像没察觉似的,铜钱剑指着石室最里面的石壁:“婉儿,看那里!”
火折子的光晃过石壁,林婉儿这才发现那里挂着幅画,被黑布盖着。她忍着牌位的围攻,冲过去一把扯下黑布——画上面是一场冥婚的场景,新郎穿着官服,看不清脸,新娘却有十几个,都穿着红衣,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新娘的脸,赫然是年轻时的李承道!
不,不是李承道,是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只是眉眼间更年轻些,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