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83章 墨汁铺的人血朱砂墨

七月半的鬼雨下得邪性,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总掺着点暗红,像未干的血。 李承道的斗笠压得很低,竹编边缘淌下的雨水顺着他颔下的灰须往下滴,在靛蓝色道袍前襟晕出深色的斑。他左手攥着半块桃木符,符纸边缘已经发黑,右手牵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赵阳的粗布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圈红绳,绳结处沾着点新鲜的泥土,是刚才在乱葬岗追野猫时蹭的。

“师父,这雨都下了三天了,城里的死人味儿浓得化不开。”赵阳吸了吸鼻子,喉结滚了滚,“刚才路过城隍庙,我瞅见那供桌上的蜡烛,火苗都是绿的。”

走在最前面的林婉儿忽然停步。她穿件月白色短褂,头发用根木簪绾得一丝不苟,发尾却湿哒哒地贴在颈后,像条冰冷的蛇。她没回头,指尖捏着张黄符纸,符纸在雨里竟没湿透,反而泛着层诡异的油光:“前面就是墨汁铺了。”

三人站在“赵家墨铺”的黑底金字牌匾下,雨丝穿过牌匾上的裂纹,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牌匾影子,“赵”字的走之底像条扭曲的舌头,正慢慢舔舐着横撇。

“进去瞧瞧。”李承道推开门,门上的铜环锈得厉害,碰在一起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有人在骨头缝里磨指甲。

铺子里没点灯,只有后院漏进来的微光,勉强照见货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墨锭。那些墨锭都是暗红色的,断面处泛着朱砂的亮泽,凑近了闻,除了松烟的焦香,还有股淡淡的铁锈味——赵阳猛地捂住嘴,这味儿和他上次在屠宰场帮工时闻到的血沫子味,一模一样。

“客人想买点什么?”柜台后传来个沙哑的声音,赵德发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的铜秤砣在黑暗中闪着冷光。他穿件藏青色棉褂,领口磨得发亮,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疤痕在微光里泛着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林婉儿的目光扫过货架最高层,那里摆着个黑陶瓮,瓮口用红布盖着,红布边缘绣着的八卦图已经褪色,露出底下隐约的暗红色污渍。“听说赵老板有种血朱砂墨,能镇宅辟邪?”她的声音很稳,指尖却在袖袋里掐了个诀。

赵德发的疤跳了跳,手里的秤砣“当啷”撞在柜台上:“姑娘说笑了,哪有什么血朱砂墨,都是些江湖传言。”他转身想去开灯,后颈的衣领被风掀起,露出片皮肤——那里布满了细密的针孔,每个针孔里都嵌着点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痂。

赵阳突然拽了拽李承道的袖子,声音发颤:“师父,你听。”

雨声里混着个小女孩的哭声,细细的,像指甲刮过宣纸。哭声是从后院传来的,时断时续,每次停顿的间隙,都能听见“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水里煮着什么东西。

“是隔壁的娃娃哭闹吧。”赵德发的手在灯绳上顿了顿,喉结滚了滚,“这鬼天气,娃娃都爱闹。”

李承道没说话,弯腰从货架底下捡起个东西。那是半锭摔碎的墨,断面处竟嵌着根细发,黑色的,缠着点暗红的血丝。他把墨锭凑到鼻尖,瞳孔猛地收缩——墨里掺的不是普通朱砂,是辰州产的辟邪砂,这种朱砂必须用活人的心头血调和,才能有这么亮的光泽。

“赵老板,三天前死在书画院的王举人,你认识吧?”李承道把墨锭扔回柜台,墨锭落地的瞬间,后院的哭声突然停了,“他死前用的墨,和你这铺子里的,一个味儿。”

赵德发的脸在阴影里白了半截,手里的秤砣“啪”地掉在地上,滚到赵阳脚边。赵阳低头去看,秤砣底下压着张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符,符的中心,竟有个小小的“灵”字。

“啊!”赵阳突然尖叫出声——他脚边的水洼里,映出个小小的人影,梳着双丫髻,穿着红棉袄,正踮着脚往货架上爬。可他抬头时,货架上只有一排排沉默的墨锭,墨锭的断面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眼睛的位置是空的,黑洞洞地盯着他。

“孽障!”林婉儿突然甩出张符纸,符纸贴在货架上,“滋啦”一声燃起蓝火。火光中,那些墨锭上的人脸开始扭曲、尖叫,有个穿官服的人脸对着赵德发嘶吼:“还我命来!你用我的血炼墨,不得好死!”

赵德发突然从柜台底下抽出把刀,刀身沾着黏糊糊的东西,在蓝火里泛着油光。“你们不该来的!”他的疤变得通红,像要渗出血来,“这墨镇不住了,它们要出来了!”

后院的“咕嘟”声越来越响,红布盖着的黑陶瓮开始晃动,红布被什么东西顶起个小包,像有只手在里面往外推。林婉儿突然拽住李承道的胳膊,声音发紧:“师父,这铺子的地基是斜的,朝着西北方——那里是乱葬岗的方向!”

李承道猛地掀开斗笠,露出张苍白的脸,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灰,唯独双眼亮得吓人。他从怀里掏出张符,符纸中央盖着个私印,印文是“承道”二字。“赵德发,十年前你托我画的镇魂符,还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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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发的刀“哐当”落地,他指着李承道,嘴唇哆嗦着:“是你……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这墨里……” 话没说完,黑陶瓮的红布突然被扯掉,里面涌出浓稠的暗红色液体,像没熬开的血粥。液体里浮着无数只手,指甲又黑又长,抓着货架往上爬。有只手抓住了赵阳的脚踝,冰凉的触感顺着裤管往上爬,赵阳低头一看,那手的手腕上,戴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红绳。

“救我!”赵阳的身音劈了叉,他想踢开那只手,却发现自己的红绳突然发烫,烫得像要烧进骨头里。

林婉儿甩出张捆仙绳,绳子缠住那只手,却被液体里的东西硬生生扯断。她回头看李承道,却见师父正盯着那些暗红色液体,眼神复杂,像在看个老熟人。“师父!”她急得大喊,“那是尸油和血的混合物,是养魂的邪术!”

“快走!”李承道突然拽起赵阳,又推了林婉儿一把,“从后门走,去乱葬岗!”他从怀里掏出张符塞给林婉儿,符纸边缘已经发黑,“这是十年前的旧符,能暂时挡住它们——记住,别碰那些墨汁!”

赵德发突然扑向黑陶瓮,张开双臂挡在瓮前,暗红色的液体漫过他的脚踝,他的棉褂瞬间被染成黑红色。“灵儿,爹对不起你……”他的声音混着液体的咕嘟声,“爹这就来陪你……”

液体里冒出个小小的人头,梳着双丫髻,脸色青白,眼睛是两个黑洞。她盯着赵德发,嘴角慢慢咧开,露出尖细的牙:“爹,你说过这墨能让你发财的……现在,该你当墨引了。”

无数只手抓住赵德发,把他往液体里拖。他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咕嘟”的冒泡声。那些暗红色液体开始退潮,流回黑陶瓮里,货架上的墨锭变得黯淡无光,像块块普通的石头。

雨还在下,铺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赵阳瘫坐在地上,脚踝上的红绳已经变成黑色,上面沾着点暗红色的墨渍。林婉儿捡起李承道塞给她的旧符,符纸背面用朱砂写着行小字:“七月半,血墨出,至亲血,可镇魂。”

“师父,这符……”她抬头想问,却发现李承道已经不见了。只有柜台前的地上,留着个湿漉漉的脚印,朝着后门的方向,脚印里积着的雨水,正慢慢变成暗红色,像滴进了血。

赵阳突然指着货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婉儿姐,你看……”

货架最底层,不知何时多了锭墨,墨锭上的人脸清晰得可怕——那是王举人的脸,他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林婉儿凑近了看,突然浑身发冷——那嘴型拼出来的,是三个字:

“找赵阳。”

乱葬岗的雾气裹着腐臭,黏在人皮肤上像层湿棉絮。赵阳的粗布鞋陷在烂泥里,每拔一步都带出半截白骨,他死死攥着林婉儿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手腕上的黑绳烫得厉害,像条烧红的铁丝。

“师父到底去哪了?”他的声音发颤,眼角的余光瞥见左边的土坡上,有棵歪脖子树,树枝上挂着件破烂的红棉袄,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个吊死的小孩。

林婉儿没回头,手里的桃木剑在雾里划出淡淡的白痕。她的月白短褂已经被泥水污染,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新鲜的划伤,是刚才被坟头的荆棘划破的,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的瞬间就被雾气吞噬。“别说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这雾里有东西在听。”

两人刚走出乱葬岗的范围,雾气突然淡了些,露出条青石板路。路尽头蹲着个黑影,斗笠压得很低,道袍的下摆沾着泥——是李承道。他面前摆着个破碗,碗里盛着些暗红色的液体,正用根树枝慢慢搅动,液体里浮着些细碎的墨渣。

“师父!”赵阳刚要跑过去,被林婉儿一把拉住。她指着李承道的影子,那影子在月光下竟比本人长了半截,影子的手正往碗里扔着什么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些指甲盖大小的人脸。

李承道缓缓抬头,斗笠下的脸在月光里泛着青白,嘴角挂着丝诡异的笑:“你们来了。尝尝这墨?赵老板新炼的,用了王举人的心头血,甜得很。”

林婉儿突然甩出张黄符,符纸“啪”地贴在李承道眉心,却被他抬手拍碎。碎纸飘落的瞬间,赵阳看清了——师父的眼睛是黑的,整个眼白都被墨色填满,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墨井。

“是墨魂附身!”林婉儿拽着赵阳往后退,桃木剑横在胸前,“他刚才在铺子里沾了血墨,被冤魂缠上了!”

李承道站起身,树枝从他手里掉下来,插进泥地里,枝桠上突然冒出无数细小的根须,扎进土里的瞬间,周围的坟头开始震动,露出底下埋着的棺材板,板上用红漆写的字已经模糊,隐约能认出“赵”“灵”等字眼。

“十年了……”李承道的声音变了调,像有无数人在他喉咙里说话,“你们以为烧了契约,就能躲过去吗?”他抬起手,掌心竟渗出暗红色的墨汁,墨汁滴在地上,立刻凝成个小小的“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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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阳的黑绳突然炸开,烫得他惨叫一声,手腕上留下圈焦黑的印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滴在地上的“灵”字上,那字瞬间活了过来,像条小蛇,朝着李承道爬去。 “你的血……真香啊……”李承道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像有无数虫子在爬,鼓起条条青筋,“赵家的血脉,最适合当墨引了……”

林婉儿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在月光下亮起红光。她冲到赵阳身前,剑尖指着李承道:“冤有头债有主,附在我师父身上,算什么本事!”

李承道(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笑了起来,笑声里混着小女孩的咯咯声:“我要他偿命!十年前他收了我爹的钱,画了假的镇魂符,看着我被扔进墨缸里熬……”他的脸突然变成赵灵儿的模样,双丫髻上沾着墨汁,眼睛是两个黑洞,“你知道被滚烫的墨汁浇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吗?皮会像纸一样皱起来,骨头缝里都渗着朱砂的腥气……”

赵阳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那是今早他在墨铺地上捡到的,半块摔碎的血墨,墨锭里嵌着点布丝,是红色的。“你是……赵灵儿?”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墨里的布丝,是你的棉袄?”

赵灵儿的虚影愣了愣,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赵阳手里的墨锭,突然尖叫起来:“还给我!那是我的!我爹说只要炼成血墨,我就能永远陪着他……”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周围的坟头开始冒出血水,顺着地势往赵阳脚下流,“可他骗我!他用我的血换了钱,给你买了新衣服,送你去学道……”

林婉儿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赵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识赵德发?”

赵阳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我……我小时候确实住过赵家村,我叔公(赵德发)总给我送新衣服,说我爹娘死得早,让我好好活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有次我偷听到他跟人吵架,说什么‘用灵儿换的前程,不能毁在阳儿身上’……”

“所以你早就知道!”赵灵儿的虚影突然扑过来,指甲刮过林婉儿的桃木剑,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你穿着用我命换来的衣服,住着用我血换来的房子,现在还要帮着那个骗子道士来镇压我?”

血水里突然冒出无数只手,抓住赵阳的脚踝往地下拖。赵阳低头一看,那些手的手腕上都戴着红绳,和他原来的那条一模一样。“不!我不知道!”他拼命挣扎,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脚踝往上爬,凉飕飕的,像条蛇钻进了裤管。

林婉儿的桃木剑突然被一股大力弹开,她踉跄着后退,看见李承道的手里多了张符,符上的朱砂正在流动,慢慢组成个“镇”字。“师父!”她又惊又喜,“你醒了?”

李承道没说话,只是把符往赵阳头顶一贴。符纸刚碰到赵阳的头发,突然“轰”地燃起绿火,赵阳惨叫一声,身上冒出黑烟,那些抓着他的手瞬间被烧成灰烬。赵灵儿的虚影被绿火逼退,发出凄厉的尖叫:“假的!又是假的镇魂符!你跟我爹一样,都是骗子!”

李承道突然喷出一口血,血溅在符纸上,绿火瞬间变成红色。他指着赵阳,声音嘶哑:“快走!去……去城西的城隍庙,找那里的老道士,他知道镇魂珠在哪……”

“师父!”林婉儿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承道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却迅速蒙上死气,“告诉老道士,十年前的债,我李承道认了……”他突然抓起地上的半截血墨,狠狠按在自己眉心,“灵儿,要报仇,冲我来!”

赵灵儿的虚影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扑向李承道,两人瞬间被血雾包裹。林婉儿拽着还在发愣的赵阳,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李承道痛苦的嘶吼,混着小女孩的哭喊,还有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跑到城隍庙门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城隍庙的朱漆大门掉了半扇,门楣上的“城隍庙”三个字被人用墨涂过,隐约能看出底下是“赵府”两个字。林婉儿踹开门,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供桌上的神像早就被砸烂了,碎木片堆里,躺着个穿道袍的老头,胸口插着支毛笔,笔尖还在滴着暗红色的墨汁。老头的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塞着团红布,红布上绣着的八卦图,和墨铺黑陶瓮上的一模一样。

赵阳突然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老头他认识,是去年给他批过命的城隍庙老道,当时老道还说他“血脉特殊,是镇魂的好材料”。

林婉儿走到供桌前,小心翼翼地抽出老头喉咙里的红布。红布背面用血写着几行字:

“血墨成,冤魂醒,

赵家血,镇灵根。

十年约,一命偿,

镇魂珠,在墨心。”

“墨心?”林婉儿皱起眉,突然想起墨铺货架最高层的黑陶瓮,“难道镇魂珠被藏在血墨的核心里?”

赵阳突然指着老头的手,声音发颤:“他手里……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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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的右手攥得紧紧的,指缝里渗着墨汁。林婉儿掰开他的手指,里面是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启”字,边缘处有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启?”林婉儿的瞳孔猛地收缩,“难道是退休的王启年大人?我听说他十年前在赵家村当过县令,后来突然升官,就再也没回去过……”

话音刚落,城隍庙的香案突然“哐当”一声翻倒,香灰里滚出个东西——那是个小小的木牌位,上面写着“爱女赵灵儿之位”,牌位背面刻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献于王大人,换阳儿前程。”

赵阳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他踉跄着后退,撞在供桌上,供桌的抽屉被撞开,掉出些黄纸,上面是赵德发的字迹:“王大人说,只要把灵儿炼成血墨,镇压住您家老宅的邪祟,就保阳儿一辈子平安……”

“原来如此。”林婉儿拿起牌位,指尖触到牌位上的冰凉,突然明白过来,“赵德发不是主谋,他只是被王启年胁迫,用女儿的命换你的平安。而我师父……他收了好处,画了假的镇魂符,让这桩冤案能瞒天过海。”

赵灵儿的哭喊声突然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现在知道了?太晚了……”浓雾顺着门缝涌进来,雾里浮现出无数人影,都是被血墨害死的冤魂,“王启年用我的血墨镇住了他家的邪祟,升官发财;你师父拿了钱,收了你当徒弟;你穿着我的新衣服,活了十年……只有我,被困在墨里,每天都被烧一次,被熬一次……”

人影们慢慢逼近,最前面的是王举人的冤魂,他的官服上全是墨汁,指着林婉儿手里的玉佩:“那是王启年的贴身玉佩!十年前他把这玉佩赏给赵德发,说只要血墨炼成,就凭这玉佩领赏……”

林婉儿突然看向赵阳,眼神锐利:“赵灵儿说镇魂珠在墨心,而王启年当年用赵灵儿的血墨镇宅——现在血墨失效,他肯定在找镇魂珠续命。我们必须在他之前找到血墨的核心,既能救我师父,也能让这些冤魂安息。”

赵阳攥紧拳头,手腕上的黑绳已经不烫了,反而变得冰凉,像条蛇在皮肤下游动。“我知道在哪。”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稳,眼睛里闪着种林婉儿从未见过的光,“赵德发以前带我去过他家后院的地窖,说那是‘咱家的根’,不让任何人靠近。”

浓雾里的人影突然停住,赵灵儿的声音带着点惊讶:“你要去救我?”

赵阳抬头看向雾里的虚影,第一次没有退缩:“我欠你的。”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血墨,“我会把你从墨里带出来,让王启年偿命。”

血墨突然在他手里发烫,烫得像块烙铁,墨锭里的赵灵儿虚影渐渐清晰,双丫髻上的墨汁慢慢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的红色。“地窖的门……要用赵家的血才能打开。”她的声音轻了些,像个真正的小女孩,“我爹在门后刻了字,说如果有天阳儿来了,让你看看……”

林婉儿把桃木剑递给赵阳,自己则从袖袋里掏出张符:“我去救师父,你去地窖找镇魂珠。记住,血墨的核心有灵,它认赵家的血脉,但也会试探你的心——千万别被它的怨气迷惑。”

城隍庙的大门突然被风吹开,外面的雾气里,李承道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正朝着城西的方向跑。而更远的地方,隐约有马车的轱辘声,正朝着赵家村的方向赶——那是王启年的车架,林婉儿认得那独特的铜铃声。

赵阳握紧桃木剑,跟着赵灵儿的虚影往赵家村的方向跑。他不知道地窖里有什么,也不知道王启年的阴谋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十年前欠下的债,该由他来还了。

跑过乱葬岗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城隍庙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里似乎有无数人影在挣扎、嘶吼。赵阳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他攥紧手里的半块血墨,墨锭里的赵灵儿轻轻说了句:“别怕,我会帮你。”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冲进了通往赵家村的浓雾里。前路一片漆黑,但他知道,那里有真相,有救赎,还有无数等着被唤醒的冤魂。而他手腕上的红绳(现在已经变成暗红色),正指引着他,走向那座藏着所有秘密的地窖。

赵家村的土路被雨水泡得软烂,脚踩上去能陷到脚踝,泥里混着碎枣核和干枯的枣叶——这是片枣乡,只是今年的枣子还没熟,枝头挂着的青果在雾里像一颗颗发青的眼珠子。

赵阳的粗布鞋早就湿透了,冷风顺着鞋口往里灌,冻得他脚趾发麻。但他不敢停,手里的桃木剑在雾里划出残影,剑身上还沾着乱葬岗的腐泥,散发出和血墨相似的腥气。

“就在前面。”赵灵儿的声音从他左肩传来,她的虚影比在城隍庙时淡了些,双丫髻上的红布被雾水浸得发暗,“地窖的入口藏在老枣树下,我爹说那是咱家的根,埋得比谁都深。”

赵阳顺着她的指引望去,雾里果然立着棵老枣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裂开的纹路里嵌着些暗红的东西,凑近了看,竟是干涸的血渍。树底下有块青石板,板缝里长出的杂草都带着点紫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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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血……”赵阳的指尖有些发颤,他知道赵灵儿说的“赵家血”指什么。手腕上的暗红绳结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剑,“你确定……用我的血就能打开?” “我爹刻在门板后的字,不会错的。”赵灵儿的虚影飘到青石板上,裙摆扫过的地方,杂草瞬间枯萎,“他说阳儿是赵家唯一的根了,血里带着枣乡的土气,能镇住门后的东西。”

赵阳咬咬牙,举起桃木剑往掌心划去。剑锋很钝,割了两下才见血,鲜红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落在烧红的烙铁上,“滋啦”一声冒出白烟。石板突然震动起来,从中间裂开道缝,缝里涌出的不是泥土,而是浓稠的墨汁,墨汁里浮着些细小的骨头,像是孩童的指骨。

“快下去!”赵灵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虚影开始闪烁,“王启年的人来了!我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檀香味,是宫里御赐的那种,烧起来能压邪祟……”

赵阳来不及多想,顺着裂缝跳了下去。地窖不深,落地时踩在层厚厚的枣叶上,叶堆里发出“咔嚓”的轻响,像是踩碎了什么脆东西——他低头用剑拨开叶子,心脏猛地一缩:底下是无数个破碎的墨锭,每个墨锭里都嵌着点布料碎片,有官服的绸缎,有孩童的粗布,还有片眼熟的红布,和赵灵儿发髻上的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

“被炼成墨引的人。”赵灵儿的虚影落在他身边,声音发飘,“我爹每炼成一锭血墨,就把剩下的碎渣埋在这,说等攒够了,就能跟阎王换我回来……”她的手抚过那些碎墨,墨锭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你看,他们都在等,等有人来把他们从墨里捞出去。”

地窖的墙壁是夯土的,上面刻满了字,都是赵德发的笔迹,有的歪歪扭扭,像是在极度痛苦中刻下的:

“三月初七,王大人又来催了,说再炼不出镇宅的血墨,就把阳儿扔去喂狗。”

“五月端午,灵儿问我为什么要把她的红棉袄剪碎,我说给她做新的,她信了……”

“七月半,墨成了。灵儿在缸里看着我笑,说爹骗人,可她没哭。”

赵阳的喉咙发紧,那些字像烧红的针,扎得他眼睛发酸。他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木架,架子上摆着个黑陶瓮,和墨铺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瓮口没有红布,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东西——竟是些符咒,每张符上都盖着李承道的私印,符纸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墨汁泡过。

“这是……”

“你师父画的假镇魂符。”赵灵儿的声音带着冷笑,“我爹不敢扔,说留着是个念想,提醒自己欠了多少债。你看符背面。”

赵阳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符,翻面一看,背面用朱砂写着行小字:“王大人嘱,此符需掺童子尿烧成灰,混入墨中,可让冤魂误以为被镇压,实则怨气日增。”

原来如此。赵阳捏紧符纸,指节泛白——李承道不仅知情,还参与了王启年的阴谋,用邪术加固血墨的怨气,让赵灵儿的冤魂永无出头之日。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踩在了青石板上。紧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得意的笑:“果然在这儿。赵德发这老东西,藏得够深。”

是王启年!赵阳赶紧吹灭手里的火折子,地窖瞬间陷入黑暗。黑暗中,他听见赵灵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虚影在他身边发抖:“是他……他身上有我的味道,十年了,一点都没变……”

地窖的入口被掀开,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扫进来,光柱里漂浮着无数墨色的尘埃,像是被惊动的蚊蚋。王启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贪婪:“把地窖搜仔细了!镇魂珠肯定在里面,找到了赏你们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