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燕子 作品

第302章 分肉、卖肉(第2页)

“水开咯!”二柱子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手里的火钳往灶膛里捅了捅,火星子溅出来,落在潮湿的地上,瞬间就灭了。

几个壮汉挽着袖子围了上去,他们手里的剔骨刀磨得锃亮,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按江奔宇说的,先把他要留的两头和分给村民的那头拖到一边——拖野猪的绳子陷进黑黢黢的猪皮里,留下几道深痕,壮汉们嘿呦嘿呦地喊着号子。

剩下的野猪很快被抬到了支起的大木案上。木案是用老送树的树干凿成的,边缘被磨得光滑,还留着常年累月使用的刀痕。烫猪毛的“哗啦”声率先响起,滚烫的热水浇在野猪身上,瞬间腾起更浓的白汽,混着猪毛的焦味往四周散开。负责褪毛的是村里的屠户老覃,他手里的刨子上下翻飞,黑硬的猪毛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粉白的皮肉。

“老覃,你这手艺还是这么利索!”旁边帮忙递水的村民笑着打趣,手里的木盆晃了晃,热水溅出来,在冷地上迅速凝成一小片湿痕。

老覃咧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那是,当年我在镇上供销社杀猪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他说着,手里的刨子更快了,不一会儿就把一头野猪的毛褪得干干净净,露出油光锃亮的皮肉。

开膛破肚时,刀具碰撞的“叮当”声格外清脆。江奔宇站在一旁指挥着:“肠肚小心点摘,别弄破了;猪肝猪心单独放,那东西干净。”村民们应着声,手里的动作却没停。有人专门负责收拾摘下来的猪下水,把肠肚翻过来,用石子反复搓洗,泡沫子沾了满手;有人把猪肝猪心摆在干净的木板上,上面还沾着血丝,在冷空气中很快就凝住了。

连平时有些懒散的二流子,今天都主动凑上去帮忙递工具。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袖口磨破了边,却难得地没偷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案上的野猪肉,喉咙里不停咽着口水——谁都知道,今天这忙没白帮,指不定能分到点碎肉回家打牙祭。

晒场的另一头,村长已经让人搬来了一张长条桌。桌子是从村小学借来的,腿子有点晃,底下垫着块石头才稳住。村长戴着老花镜,趴在桌上拿着纸笔登记户口,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村民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一个个伸长脖子望着那头属于他们的野猪,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王婶,你家三口人,估计能分个两斤呢!”排在后面的李大哥笑着说,他的棉袄拉链坏了,用根绳子系着,风吹得肚子直往里缩。

王婶抱着孩子往前挪了挪,脸上堆着笑:“你家人口多,分的肯定更多!我家那口子早就念叨着想吃肉了,今晚能让他解解馋咯!”怀里的娃似乎听懂了“肉”字,咧着没牙的嘴笑起来,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江奔宇这边也没闲着。采购员们早就选好了各自要的野猪,此刻正围着木案,看着村民帮忙过秤。杆秤的秤砣挂在绳子上,晃悠悠地往下坠,负责过秤的老汉眯着眼看秤星,嘴里念叨着:“这头净肉八十二斤,二八一十六,二五一十,总共二百零五块!”

“我这头更重,九十四斤!”穿蓝工装的采购员抢着说,眼睛盯着秤杆上的刻度,生怕看漏了一星半点,“九十四乘二块五,是二百三十五块!没错吧?”

江奔宇一边数着钱,一边在纸上记着账。纸币在他指间翻动,发出“哗哗”的轻响,手指被磨得有些发红。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里,他也只是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留下道深色的印子。灯光落在他专注的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光里浮动。

采购员们的表情倒是精彩纷呈。抢到肥肉多的那个,嘴都快咧到耳根了,时不时用手拍拍油光锃亮的猪皮,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他怀里的麻袋已经装了小半袋肉,沉甸甸的坠得他胳膊往下沉,却舍不得放下片刻。

分到瘦肉多的,则免不了唉声叹气。穿卡其布的采购员看着木案上鲜红的精肉,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这肉是好,就是炼油太少了。回去怕是要被主任说几句。”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赶紧让人把肉装起来,生怕被别人换了去——瘦是瘦了点,终究是实打实的野猪肉,总比空手回去强。

不过说到底,没人真不高兴。有个年纪大的采购员蹲在地上,掏出旱烟袋慢慢抽着,烟圈在冷空气中很快散了。他掐着指头算:“就江知青这一趟的收获,再加上村里这今天卖出来的山货,顶得上咱们平时半个月的采购量了!”他吐了口烟,眼里带着点感慨,“这才第一天呢,后面几天指不定还有多少好东西,今年最后一个月的任务怕是要提前完成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跟着点头。穿蓝工装的附和道:“可不是嘛,往年这时候,我们跑断腿也收不上这么多肉。还是江知青有本事,能领着村民打出这么些野物来!”他们看向江奔宇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佩服。

忙到夜风吹起,暖意渐渐淡了下去,风里的凉意重了几分,总算把所有事情都理清楚了。江奔宇留出来的那头野猪,早被村长带着人处理干净,切成大小均匀的肉块,用竹篾串着,肥瘦搭配,每一份的重量也一致,挨家挨户分了下去。

领肉的村民们脸上都带着笑,手里的竹篾吊着肉散发着新鲜猪肉的腥香。

林老汉颤巍巍地捧着肉,生怕掉了一星半点,嘴里不停地念叨:“谢谢江知青,谢谢奔宇……”王婶则拉着孩子,快步往家走,想赶紧把肉炖上,让家里人早点尝到鲜。

至于江奔宇自己,除了之前在山里就煮了一头改善伙食,这次又特意留了一头完整的存着,加上那些没人要的猪下水和骨头,剩下的九头野猪,净肉一共称出了两千一百六十斤。

按两块五一斤算下来,总共是五千四百块。

当江奔宇把最后一沓钱塞进帆布包,随口报出这个数字时,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瞬间没了声音。

晒场上只剩下风吹过晒谷架的“呜呜”声,还有远处猪圈里偶尔传来的几声猪叫。树枝桠上的鸡早就飞走了,只剩下空落落的枝桠在风里摇晃。

“五……五千四?”一个刚分到肉的老太太手里还攥着竹篾绳,竹篾的边角被她捏得发皱。她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喃喃着,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

“是啊,两千一百六十斤,一斤两块五,可不就是五千四嘛。”旁边的李大哥帮着算了一遍,声音都在发颤。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着,像是要确认这数字的真实性:“两千斤就是五千块,一百六十斤是四百块,加起来可不就是五千四……”

这下没人再说话了。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江奔宇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包上的带子被勒得紧紧的,能看出里面整齐叠着的纸币形状。灯光落在帆布包上,反射出一点暗淡的光,却刺得人眼睛发花。

镇上的工人,技术好的一个月最多也就四十块钱,普通的才三十出头。五千四百块,那得不吃不喝攒多少年?十年?怕是都不止!有户人家去年盖房子,全村凑钱才凑了三百多块,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五千四百块,在靠山屯村民的眼里,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有个年轻媳妇悄悄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旁边的人听见了:“怪不得……怪不得江知青能在蛤蟆湾盖起两层的大房子,还铺了水泥地,原来人家一天就能挣这么多……”

她男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那个帆布包,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村里谁不羡慕江奔宇盖的那房子?红砖墙,亮堂窗,下雨天不用踩泥路,冬天还暖和。以前总有人背后嘀咕,说这知青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钱,现在才算明白了——人家是真有本事,能凭着一双手挣来这泼天的财富。

这话像是点醒了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是啊,这钱挣得干净,凭本事吃饭,咱佩服!”“奔宇这孩子,不光自己有本事,还想着咱村里人,刚才分肉的时候,特意让多给我家那病秧子爹分了点……”议论声慢慢响起,声音里少了些震惊,多了些感慨和敬佩。

而被众人注视着的江奔宇,只是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灰尘在夜晚的灯光下扬起,又慢慢落下,沾在他的棉袄上。他看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对村长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便转身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帆布包在他肩上轻轻晃着,里面的钱发出沉闷的声响。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收获——山里的野物多,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有所得。真正重要的,是能让村里人跟着沾点光,让这寒冬里的日子,能好过些,还有能掩盖他资金的来源。

冬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点冷意,却吹不散晒场上残留的肉香和暖意。

夜晚的村庄里,再次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混着野猪肉的香气,,在古乡村的上空慢慢弥漫开来。这个冬天,似乎因为这场收获,变得不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