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卓王孙被押往廷尉府的第七日,关中平原的晨雾里混着新翻泥土的潮气。

刘妧蹲在田埂上,用竹片刮下一块土样——这片被韩家报作"荒滩"的地里,土色发黑油亮,草根上还沾着指甲盖大的胡麻根。

远处传来铁锨挖土的叮当声,十几个佃户正围着青铜界碑忙活,碑上"大汉元封二年官定田界"的刻字被露水浸得发亮。

"公主,颍川韩家的人把官道堵死了。"霍去病的甲叶蹭过田边的刺蓟,带起一阵细碎的响声。他手里攥着卷羊皮地图,边角用红漆标着"无主地四千亩":"韩安国说那是他家祖业,还带着庄客扛着锄头。"话音未落,官道上传来鞭子响,一个穿锦袍的汉子吼道:"这地是我家老太爷用五鼎换的!谁敢丈量就打断腿!"

韩安国站在队伍前头,深衣上的"四世三公"银线绣纹被露水浸得发暗。他身后的庄客们扛着锄头,锄头上还沾着黑刺——正是胡麻的根刺。"均田令是要刨我们的祖坟!"他嗓门洪亮,却故意让声调发颤,"当年文皇帝赐田时,可没说要拿铜片子照土色!"旁边有个庄客偷偷撇嘴,露出补丁摞补丁的里衣。

大月氏农学家法尔哈德蹲在田头,手里捧着个青铜圆盒。"看这土,"他用银簪挑起土样,簪尖瞬间发黑,"前两年准种过狼毒草。"老农夫王大柱凑过去闻了闻,皱起眉头:"没错,跟我家牛误食毒草时吐的沫子一个味儿。"法尔哈德展开羊皮纸,上面用楔形符号记着成分:"得种三年苜蓿,把土里的毒吸干净。"王大柱用旱烟袋敲着盒盖:"跟我爹说的'以草养地'一个理。"

"韩安国,"刘妧把土样甩在他锦鞋上,"你强占无主地种毒草,还拿剪边钱充税银。"霍去病从土坑里捡起半枚铜钱,边缘被剪得坑洼:"跟郭昌案的伪币一个模子。"韩安国的脸涨成猪肝色,慌忙去拂鞋上的土,却碰掉了腰间的玉佩——玉佩背面刻着只蟾蜍,正是十年前巫蛊案的标记。人群里有个佃户突然喊:"我娘当年就是被这毒草害死的!"

南阳太守杜诗踩着泥过来,袍角沾着铁屑:"公主,试试这新耒耜。"他递过一把青铜农具,耜头刻着细密的横槽。王大柱接过来掂了掂:"怪了,看着沉,拿着轻。"杜诗指着耜头弧度:"按算学算过,入土角度差两指,省三成力。"年轻佃户李四抢着试犁,新耒耜切开泥土,发出"沙沙"的轻响,比他家里的木犁快了一倍。"这玩意儿得多少钱?"李四擦着汗问,杜诗笑了:"均田户能用粮食换。"

突然,田边的胡麻秸秆"轰"地烧了起来,浓烟里飘着甜腻味。法尔哈德捂住口鼻:"是胡麻花粉末,吸多了要迷糊。"霍去病挥刀劈开烟雾,从个庄客袖里搜出块兽皮,上面画着狼头和燃烧的田地。"匈奴人的密令,"他把兽皮递给刘妧,"烧十里均田,赏百匹马。"那庄客突然跪地哭嚎:"是韩管家逼我们干的!说不烧就扣三年租!"

掌灯时分,少府工坊的锻锤声还在响。刘妧和法尔哈德围着陶盆拌种,苜蓿籽混着草木灰。"得趁露水撒,"王大柱蹲在旁边,用指甲碾碎草灰,"跟我爹教的'拌土下种'一个样。"张小七在旁边刻青铜历简,简上凿着"粟麦豆"的轮作符号:"刻上日影刻度,农户瞧着日头就能知道换种啥。"老工匠陈老头往简上涂防水漆:"这漆掺了鱼胶,淋三个月雨都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