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心
“虹影,我到家之前,你不要离开,哪里都不可去。我现在正在想办法,看今晚能不能就回上海。如果不能,搭明日最早一班火车,中午左右应该能够见到你。”
“发生什么事了?”他说要回家,她应该心花怒放才对,可是他这样的说法,尽管刻意地把声调放平稳,她还是觉出了许多的不对劲。
“陈……”他想了想,决定告诉她:“陈厚圃过世了!今天下午的事。”
她“啊!”一声,手握话筒人静止了一瞬,与此同时千思万绪浮上脑海,再不用他解释什么,她道:“我晓得了,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等你。”
“那就好。”他简短地说道。
“老板,我们得过去了,已经五点半了。他们又来催了,说是夫人六点半整到达剧院门口。”她听得出大庆在他身后催促。
“幼成……”
“嗯”
“我妈明天动手术,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医院也不能去了?”
“暂时不要去。”他压着声音:“医院那边你尽管放心,我一会儿再关照施密特一下,确保她不受任何人干扰。”
任何人是谁,她想想就明白了,也知道他人在外面,有许多话不方便讲,又听得大庆在絮叨,她看看墙角的落地钟,已是五点四十五分,他说:“就这些,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你乖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商量。我现在有事,要挂电话了。”
他的急促,她是感受得到的,饶是如此,还在若无其事地安慰她。她深深地体恤他,于是说道:“那么再会。”
可是忍不住,把紧了话筒不舍得放下,分别了三天,打了这样的一通电话,她忐忑之余,情绪像奔腾的野马,想他想得一时间控制不了。
“幼成……”她喃喃地,仿佛他就在眼前似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了。”
他没有立即回,只听得话筒里他的呼吸声渐趋沉重,这是真遇到事了,他背着她的面,正在四顾而彷徨。
“我不会有事的。”说话的时候,又听上去四平八稳,真好像在她身旁似的,他低语着,有他一点点特殊的鼻音:“你不要多想,我总是有办法的。你晚上不用等我,我估摸着我最快也只能明天凌晨到家。你好好休息,我们见了面聊。”
他先挂电话,留给她“嘟嘟”的余音。她是在客厅里接的电话,一时间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些什么事才好,怅然地在这宽广的空间里徘徊,通往露天平台的法式玻璃长门紧闭着,拦住了她的去路,透过一格格用白木框镶嵌起来的玻璃格子,她看见露台的水门汀地面上放着的一桌二椅,他出发前,他们俩在那里共享了一顿“浪漫冻人”的晚餐。
幼成,她贴着玻璃门,默念他一声;自他那日上了火车,三天来,她已记不清自己在心里默念了他多少声。
从没有这样地念过一个人,以至于他告诉她“陈厚圃过世了!”,她是惊诧,不自在的感觉主宰了全身,可是,“他要回来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着面了”这样的想法,像河床底的鹅卵石一般骨碌碌地滚过她的心。
陈厚圃过世了!难怪他这样紧张。这意味着费尽心机抓在手里的把柄失效了,因为人一死,谁也没法追究他的责任。陈丽芬和陈彦柏的世界没了父亲,却也似困兽出笼,现在就是准备了金笼头,也套不住他们疯狂的举动。
放学的时候,英文老师把她叫去办公室帮忙准备讲义,她走的是门房后面小树林中间的石子路,树林外面是铁栅栏,快到门房口子上了,她好在往外看一眼,铁栅栏外面有一位穿着体面却形容疲惫的年轻男子,香烟抽得不熟练,勉力粘在嘴唇中间,看见有学生从校门口出来,他撚着烟头上前打听:“请问您,二年级的娄虹影同学有没有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