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电话
幼成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走下云栖十八径的山路的,该死的雨细如牛毛,飘洒起来没个固定方向,他举着雨伞,衣袖袍角一多半都淋湿了,山脚下驻扎着卫兵,对他们来说,每位上过山的人都是贵宾,幼成得到他们凝重的敬礼相送。大庆叫了辆车子等在山脚下,见到他立即下车给他打开车门。
“您看看,都淋湿了。别真感了风寒,今晚的戏唱不成。”
两人前后上了车,大庆坐在副驾驶位上,对司机道:“去玄武湖饭店。”
按耐不住想打听情况,奈何司机是外人,大庆掉转头看后座的幼成,幼成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还好吗?”
幼成没有回答,也许是雨把衣服淋湿了,他只觉得身上寒冷。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按着自己的臂膀,几乎打起了激灵。
“我要任何一个人死,那是很容易的事情。”那个女人,看似近在眼前,却把自己当成了天庭之上的神。
虹影!他猛然想起,人从座位上弹起,仓皇间,他寻求依靠似地抓住前座的后背,大庆看在眼里,顿觉情况不妙,忙安抚道:“老板,快到饭店了,你先休息一阵。”
他上下两层牙齿打起了颤:“大庆,火车票买好了吗?今晚回去的。”
“今晚回去?”大庆诧异地很,脸色也不好看了,战战兢兢地问:“那么晚上的戏,真的不唱了?”
能不唱吗?这一问使他沉滞,有一块巨石凭空压在他心上,他靠回座椅背,不知为什么,神经无比地紧张。车窗上边有个扶手柄,他拉住了,手指关节拉得疼痛,发出“咯咯”的响声,勉强使他忘记身上刺人心扉的寒冷。
不至于,还没到那个地步,虹影如果已经遭了毒手,夫人何必要求他和虹影离婚?
她以陈厚圃的例子警告他,貌似给了他两个选择,实际上没有给他留出任何退路。
一想到陈厚圃已经死于非命,他的心又揪起来,就算夫人暂时放过虹影,还怕失去一切的陈氏兄妹要找虹影拼命!不,也许没那么快,人刚死,他们应该忙于处理后事。可是谁知道呢?虹影此刻在千里之外,他鞭长莫及的地方。他死命拉住扶手柄,眼睛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南京市景,大庆在说些什么话,他一律没有听清。
车子停在玄武湖饭店门口,不等大庆来开门,他自己跳下车,表面上不那么气急败坏,步子走得还算稳重。大庆交待完司机,急忙奔他后尘,见他上台阶时没有提长衫的前襟,皮鞋踩到了,高大的身影一个趔趄,大庆忙奔上前双手扶住。
“不要紧,不要紧。”他连说两遍,推开大庆,把前襟挽起,门童忙把玻璃大门打开,只觉得这一位先生经过时像是刮过一阵风。
并不往自己房间方向去,他直奔贵宾电话房,电话接线员一见便认出他来,立即站起身,手忙脚乱地要帮他拨电话,他脸色太苍白,显得浓眉墨一般漆黑,说话还是讲究礼节,道:“劳驾,可以的话,我想自己打。”
大庆跟进去,看到他一轮轮拨的是兴国路他自己家里的号码。
“嘟……”
“嘟……”
一连响了五六下,他的短发零散落下来,一把修长的指头几乎抓碎了话筒。
“家里没有人……”他嘴角绷紧了,对一无所知是以更加忧急地对着他看的大庆说道:“怎么会没……没有人呢?现在四点多了,她应该放学了,她……她告诉我,放学后会先回兴国路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