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私心
然而那天下午,“感了风寒、话都说不出来“的严幼成还是上了云栖十八径的芙蓉宫,说是芙蓉宫,其实是建在山上守卫森严的一组花园洋房,朴素的对外名称是秦公馆。因从踏上云栖十八径的山道开始,几步一见簇拥成林的木芙蓉,盛夏期间,各色碗口大的芙蓉花迎风摇曳,芙蓉宫这个称呼便在经常拜谒此处的人们之间传扬开来。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正在幼成怀疑自己“诈病逼票房”无效的时候,传话的副官来到跟前,立正点头道:“严先生请跟我来。”
夫人幼年起就在海外求学,起居崇尚西洋风格,这房子的构造仿佛法国凡尔赛,长长的走廊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大概走了十分钟,长廊尽头一扇黑胡桃木门,副官推开去,幼成迈步进入,房间不算大,层高却有普通楼房两层那么深远,四扇通往阳台的落地长门通开着,山风吹动了浅米色亚麻窗帘,幼成走到落地长门前,雨还在飘,飘落进山涧,一条白练顺着山势斜躺着不缓不急地潺潺流动。
副官说严先生请稍待;一位白衣黑裤的女佣送来英国茶和一小碟饼干,放在对长门而摆的茶几上,这里的人,副官也罢,佣人也好,都有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习惯,很有礼貌地默不作声地渐次退出门外。
南京这地方,本来就是容易潮湿的,又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幼成觉得每根头发丝都凉丝丝沉重地渗出水来。
“严幼成,好名字!”
他袖手站在她跟前,她端坐在沙发上,坐在大雄宝殿龙椅上一样地威严,她上下打量他,好像见识过无数宝马的养马人发现了一匹良驹,表现出来的是平静的克制的喜悦。
“你戏唱的很好,人……”她一双眼睛眯起来,十七岁的小伙子不卑不亢举目与她平视,不止是良驹啊,她言辞变的悠慢:“……长得不赖。”
“你来了。”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平静地好像一条直线一般的女声,望着飘雨的严幼成立时转过身来。
“怎么不坐?坐!”
她话说的简短,映入眼帘的是她标志性的打扮,一身曳地长旗袍,一个低垂的发髻,她在对门茶几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那风度摇曳多姿又不失华贵庄严。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x小的精致银烟盒,坐下后搁在茶几上,打开烟盒,抽出细长条的女士摩尔烟,幼成走上前,打火机是备在口袋里的,火苗一闪,她粘了假睫毛、画了长眼线的眼睛略微向他擡了擡。
“听说你生病了?”她吐出几个白烟圈,一种带着薄荷的烟香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是托辞。”幼成直率地:“因夫人连日不见,我心里忧急。才想出这点小诡计,想必夫人早已识穿。”
哼!她顺着眼角的黑线瞄他一眼,暗淡的有点疲倦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神采,这意思是不拒绝,甚至不讨厌,女人总是喜欢男人为她们耍点诡计的,幼成心里有了点数,才敢隔着茶几坐下来。
“见了。那么,戏还唱不唱?”她斜靠在沙发上,对着他问道。
“我是想一直唱下去的,不过夫人不支持,我唱戏也没了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