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扬 作品

第七十四章 分离

立即上门闩,进入这十七年来生于斯长于斯的闺房,帷幔轻挂,帘幕轻垂,她脱了皮鞋,也不穿上房门口放的整整齐齐的绣花拖鞋,一双雪白绒袜着地就往床边走,她的绣床,就好像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她把外面为过新年刚换上的喜鹊报春帐子放下,自己住进了这个房间里的小房间,门和帐子两层阻隔,使母亲和李妈此起彼伏的叫门声听上去不那么刺耳。

主要还是李妈,囡囡,囡囡,一叠声。

母亲只是叫了开头两句虹儿,在李妈连珠炮无果之后,颤巍巍道:“虹儿,你…出来说话…”

话音未落,便是响亮的“啪嗒”一声,紧接着清脆的瓷碎声音,李妈惊恐地“哎呀”乱叫:“小姐,您,您怎么了?”

母亲心脏不好,受了刺激手脚抖动不停,大概碰碎了门口花架上的万年青,虹影撩开帐子,往门口走两步,听得门外母亲悠悠吐出一口气,颇为凄凉地说道:“不要紧的,死不了的,暂时是死不了的。这边事情没办完,横竖她爸爸会在阎王爷面前替我说情。我去吃药,彩芝,你把这打碎的花盆收拾一下。”x

“那,囡囡…,囡囡呢?”

“她…”淑婉扶着墙,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门厅:“她既不理你,你这样守着她有什么用算了,随她去,随她去吧....”

都走了,那脚步沉重的不再回来,那脚步轻快的拿了苕帚畚箕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碎碎念:“真是不听话呦,小时候那么乖的一个小囡,怎么遇到这种事就犯了糊涂…”

虹影悄无声息地在屋子中央站了会,直到李妈的碎碎琐语远不可闻,才回到床沿上,木滞呆呆地坐下,她人懒得动,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在转些什么念头,一会儿觉得衣兜里有什么东西硌着腰,伸手到兜里掏出来两样东西,一是自己用手帕包起来的二十块钱,一分钱不曾花,原封不动;另一样,小小的四角形,火柴盒子大小,精致的玻璃瓶,镀了玫瑰金的瓶盖上画着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人,美人发辫上插了两朵粉红色鲜艳欲滴的玫瑰花。

一共五盒,藏匿起来麻烦,李妈收拾房间总会发现,所以只取走一盒,准备贴身携带,她拧开金发美人瓶盖,把玫瑰香盖在鼻子上闻。

贪婪的、不知节制地,鼻子被香味侵袭了,眼睛却像沙漠似地干涸,她临别时在他面前落了一些泪,现在觉得落泪也是乏味,身后有两个雪落梅枝的锦缎枕头,她身子软软地靠了下去。

虹影走了,幼成并没有立即开车。只见她走几步回过头,梧桐树落得片叶不存,夕阳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反射出金光,隔着金光他忽见她往回走。

走着走着一路奔,此时没有风,她跑出了一阵风,红色围巾和长辫子旗帜似地飞扬。他打开车门,掀开袍角,黑西裤下的黑皮鞋踩着灰色水泥地大踏步往前迎。

不记得当时路上有没有旁人,她冲进来他展臂把她拥紧,她攀着他的肩膀急促地说,不管有没有将来,以后也不知怎样,她爱他,只爱他,永远爱他一人。

一时间冲动无比,她从没说过爱他,喜欢两个字都难以启齿,他立即的反应是就地把她抱走,塞进车子里,油门一踩,戏不唱了,北平不回了,沿着这条马路开,白天开到黑夜,汽油开光了,把车子抛下,去往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