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断梭赴约,暗火重燃
苏若雪攥着纸条的手又紧了几分,蜡封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疼得她睫毛直颤。"赴死约......"她声音发哑,尾音裹着十年未散的哽咽,"阿爹走的那晚,我守在床前。 他攥着我的手说'要像织机吃线那样咬住命',可他自己......"
顾承砚伸手覆住她发颤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那道被蜡刺出的红痕。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比寻常低些,像浸了晨露的桑叶——这是苏若雪每回翻旧账册时都会有的生理反应,十年前父亲暴毙的阴影,早刻进了她的血脉里。"若雪,"他放轻声量,像怕惊散了她眼底的雾,"你昨夜在织机前解出的反梭震频,与这银簪上的刻痕、箱底铜扣里的密信,是同一条线。
你阿爹不是留你谜语,是在考你火候——他要确定,顾家绸庄的少东家,和苏家女账房,能接住这团火。"
窗外突然传来青石板上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跑得两颊泛红,粗布短打浸着汗,怀里还攥着半卷泛黄的旧报纸:"顾先生!
按您说的查了近十年沪上织梭相关的案子,苏州那边有眉目了!"他把报纸摊在木桌上,指节重重叩在一则讣告上,"1931年秋,苏州瑞锦坊的陈掌柜,报上写'心疾暴毙',可老匠头偷偷说,陈掌柜死前那夜在修一台老织机,机身上有半枚断梭刻痕——和苏小姐银簪上的,像一个模子扣的!"
苏若雪猛地直起腰,银梭簪在鬓边轻晃。
她凑近看那讣告,泛黄的纸页上"陈敬之"三个字突然模糊,十年前父亲咽气前攥着她手腕的力道,突然又清晰起来。"阿爹......阿爹常说'织机有魂,梭子有灵',原来他说的灵,是这些人?"
顾承砚的拇指在报纸边缘缓缓划过。
现代经济系教授的记忆里,近代民族工业史上那些"意外"死亡的织匠、染师、机修工,此刻突然连成了线——他们都曾在《申报》上登过织坊招徒启事,都在死前三个月改良过织机,都留下过"心疾坠河失火"的官方死因。"断梭会,"他低低念出这个在苏父旧账册里若隐若现的名字,"不是江湖帮派,是传承织技的暗线。
你阿爹是线头,陈掌柜是线结,他们用断梭刻痕传信,用暴毙作掩护,把改良织法藏在机轴里、梭子芯里、甚至染缸的火候里。"
他抬眼看向苏若雪,她眼底的雾正在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烧得极旺的小火苗——那是十年前他初见她时,在苏家祠堂里见过的光。
那时她跪在父亲灵前,把算错的账册一页页重算,算盘珠子磕得比哭腔还响。"所以这'赴死约',"他指尖点了点桌上的密信,"是你阿爹在告诉你:该去接线头了。"
青鸟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顾先生,王总管今个儿在染坊转了三趟,盯着新织的云雾青看了半柱香,走的时候碰翻了染缸,靛蓝水溅了他半条裤腿。"
顾承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王慎言,恒裕隆派来的"机务总管",来顾家绸庄三年,把老织坊的织机型号、染缸容量摸得门儿清。
前两日他还笑着说"顾少东家的新纹样有灵气",可昨夜广生洋行技工暴毙的消息,该是戳到他痛处了——那些日商买通的内鬼,最怕的就是顾家真的摸透了"震频调梭"的门道。
"去库房取两匹云雾青,"顾承砚对青鸟道,"就说王总管染脏了衣裳,送他做件新长衫。"他转向苏若雪时,眼底浮起层冷霜,"你今夜誊抄《七夜心诀》,记得把'三更震频如蕉雨'那一段,写得重些。"
月上柳梢头时,顾家后宅的账房仍亮着灯。
苏若雪把门关得只剩条指缝,案头铜灯的光漏出去,在青石板上投出个摇晃的菱形。
她铺开桑皮纸,笔锋蘸了松烟墨,小楷在纸上洇开:"一更震如蝉鸣起,梭走七分留三分......"
窗外传来瓦砾轻响。
苏若雪的笔尖顿住。
她垂眸盯着纸页上未干的墨迹,耳力却像织机吃线般,把四周的响动一丝丝抽出来——是布鞋碾过青苔的声音,是粗布袖口擦过砖墙的窸窣,是喉结滚动时极轻的吞咽声。
王慎言贴着墙根挪到窗下。
他望着账房里那道剪影,喉结又滚了滚。
顾承砚最近总往老织坊跑,今天还让青鸟查十年前的旧案,定是发现了他暗中传给恒裕隆的伪谱有问题。
只要拿到顾家新织法的核心,他就能......
剪影突然抬起手,笔锋在纸上重重一顿,墨迹晕开个小团。
苏若雪的声音飘出来,比平日低些,像怕被风卷走:"......三更震频起,如雨打芭蕉,此时换梭,不可急。"
王慎言的呼吸骤然粗重。
他伸手去推窗,窗棂却纹丝不动——顾家账房的窗,从里到外都钉着铜条。
他绕到门前,指尖刚碰上门闩,就听见屋里传来纸页翻动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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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震如潮......"苏若雪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回多了丝清冽,像浸了井水的竹片。 王慎言的后背贴上门板。
他摸出怀里的铁丝,正欲捅门闩,后腰突然抵上块硬邦邦的东西——是墙根的砖缝里凸出来的铁钉。
他惊得缩了下,手肘猛地撞在门侧的笔架上。
笔架摇晃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苏若雪的话音戛然而止。
王慎言僵在原地,看着门里的灯光晃了晃,投在地上的影子缓缓转了过来。
王慎言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