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苏字现踪,暗格藏焰(第2页)
"有人吗?"他扯着嗓子喊,回音撞在青瓦上,惊起几只夜鸦。
楼里没有应答,只有更轻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翻书。
三日后寅时三刻,老周的旱烟杆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子。
他裹着油布袄往藏书楼檐下缩了缩,耳尖还响着方才那阵异响——像是窗纸被指尖捅破的轻响,又混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许是野猫?"他嘀咕着摸出火折子,却见二楼东窗的窗纸突然鼓起个小包,像有根无形的手指正顺着窗棂游走。
老周后颈的汗毛竖起来,抄起门后的铜铃就摇:"有贼!
藏书楼进贼啦——"
铜铃声撞碎夜雾时,青鸟正蹲在半里外的槐树上。
他松开咬住的树叶,黑色夜行衣擦过枝桠,落地时连草叶都没压折半片。
等他翻上藏书楼屋顶,正看见老周举着灯笼往二楼跑,灯笼光里,几片青瓦的缝隙泛着不自然的白——是被人重新铺过的。
"顾少,瓦片动过。"青鸟指尖蘸了水抹过瓦沿,指腹沾着极细的粉尘,"新土混着旧灰,应该是后半夜动的手。"他从怀里摸出放大镜,凑近瓦槽里的积尘,"这儿有油印子。"
顾承砚接过放大镜时,晨雾正漫过他青布长衫的下摆。
镜片下,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呈螺旋状,像复印机滚筒压过的纹路:"他们怕留指纹,用机器抄。"他指尖敲了敲石栏,眼底泛起冷光,"抄走的是《织脉旁注》?"
"守夜人说异响在二楼书案附近。"青鸟扯下一片被踩碎的瓦角,"案头摆着苏先生的《江南织谱》原稿,封皮有翻动过的折痕。"
顾承砚突然笑了,那笑像春冰裂开的缝,带着刺骨的锐:"怕留气息,所以不用手;怕留痕迹,所以用机器。"他转身往顾宅走,鞋跟叩在青石板上格外响,"那就让他们抄走的东西,变成烧手的炭。"
苏若雪正在机房调试织机,听见脚步声抬头时,正见顾承砚抱着个檀木匣进来。
他发梢还沾着晨露,匣子里躺着《江南织谱》的复刻本,墨迹未干:"若雪,帮我在扉页补段字。"
"父训?"苏若雪翻开扉页,见他已用小楷誊了半段,笔锋却突然顿住,"他说'匠魂在人,不在书'?"
"当年苏先生在东京骂山本时,说过'真正的织法,是匠人的手摸出来的茧'。"顾承砚握住她沾着织机机油的手,指尖抚过她指腹的薄茧,"我要让抄走谱子的人明白,就算得了纸页,也学不会这层茧。"他从匣底取出张泛黄的纸,"这是我找老匠头复刻的伪谱,关键处加了'反梭震'的共振参数——机器抄得越真,运转时越会震散零件。"
苏若雪低头看那行待补的字:"真传者,必经七夜蝉鸣。"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父亲带她在机房守夜,听着蝉鸣教她认经线纬线,喉间泛起暖意:"好。"她蘸了朱砂,笔锋在宣纸上洇开,"我替父亲补上。"
当夜,顾宅书房的窗没关严。
王慎言的眼线阿福缩在院外的墙根,望着窗台上那本《江南织谱》复刻本,喉结动了动。
子时三刻,他翻进院子时,风正好卷起一页纸,露出扉页上"苏明远遗训"几个朱砂字——这正是广生洋行要的东西。
三日后,广生洋行地下室的电灯突然炸了。
"八嘎!"山本织也踹翻地上的复印机残骸,焦糊味呛得他直咳嗽。
技术组长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发烫的金属零件:"社长,新抄的图纸放进机器,滚筒转了半圈就开始震,两台机器都烧了!"
山本抓起半张未烧尽的纸,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参数,最后一行朱砂小字刺得他眼睛发疼:"真传者,必经七夜蝉鸣。"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苏明远在东京大学拍着桌子骂他的样子——那时候,这个中国男人的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光,像要烧穿所有阴谋。
同一时刻,顾承砚正站在苏府藏书楼顶。
他望着广生洋行方向腾起的火光,身边苏若雪的绣鞋沾了露水,却站得极稳。
"他们想从你父亲手里夺走火种。"他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却不知真正的执灯人,一直在这里。"他指尖点了点她心口。
苏若雪笑了,伸手理他被风吹乱的额发:"该去整理旧柜了,父亲说过,有些东西要等蝉鸣七夜才看得清。"
旧柜的铜锁"咔嗒"一声开时,霉味混着樟木香涌出来。
苏若雪翻出件月白衫子,袖口绣着并蒂莲——是她幼年穿的。
衫子底下压着双绣鞋,青缎面,鞋头绣着小团花,她正想收进匣里,绣鞋突然滑落,一片泛黄的照片从鞋底夹层里掉出来。
照片边缘卷了毛,却还能看清:幼年的她坐在织机前,手里捏着梭子,身后站着两个男人。
左侧是父亲苏明远,西装笔挺,正笑着看她;右侧那人戴着宽檐礼帽,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可袖口露出半枚刺青——是断裂的织梭,针脚极细,像用刀刻进皮肉里的。
他低头望着她,嘴角微扬,像是在教她穿线。
苏若雪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那枚刺青,窗外突然传来蝉鸣。
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
七夜蝉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