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387章 灰烬藏针,反手织网(第2页)

顾承砚在书房翻书的手顿住时,窗外的银杏叶正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苏若雪话音刚落,门环便"咔嗒"一响——穿月白旧长衫的男人抱着胡琴跨进来,琴箱上那道三寸长的刀疤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苏先生。"顾承砚合上书页,目光扫过对方发间未掸尽的茶渍,"城隍庙的酒酿圆子,可还合您胃口?"

苏明远放下胡琴,指节抵着琴箱刀疤:"顾少东家要引蛇出洞,我这条'旧线'正合用。"他喉结滚动两下,"我在南市卖唱三年,守夜的老赵头爱听《孟姜女》,爱抽旱烟,更爱贪小利——前日他捡了半块烤山芋,能跟我唠半个时辰东家长西家短。"

顾承砚抬眼时,眼底有暗火明灭:"你要扮收旧书的贩子?"

"东家搬家遗落的账册最合。"苏明远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抖开是本边角卷毛的旧账册,"我在旧书摊泡了三日,翻遍南市二十家故纸堆,这册《染坊流水簿》的霉味、虫蛀痕迹,跟顾家十年前的账册一模一样。"他指腹蹭过页脚褪色的红戳,"老赵头若起疑,我便说'顾家老账房孙伯去年走的,他孙子急着换钱'——孙伯爱喝桂花酿,老赵头前年还帮他搬过酒坛。"

苏若雪突然攥住顾承砚的衣袖。

她望着苏明远腕间新添的擦伤,那道红痕从腕骨蜿蜒到虎口,像是被铁丝勒的——定是在旧书摊翻找时蹭的。"明远哥......"

"若雪妹子。"苏明远低头调了调胡琴弦,声音闷在琴箱里,"当年苏先生被'心钉盟'害时,我躲在阁楼听着动静,琴弦崩断三根。"他抬头时,眼尾泛红,"这回,我替先生把断的弦续上。"

顾承砚伸手按住苏明远肩膀。

两人掌心相触时,他摸到对方指根结着硬茧——那是拉胡琴磨的,也是从前当机修工时拧螺丝磨的。"后半夜我让阿福送你。"他从袖中摸出枚铜哨,"三长两短,立刻撤。"

月上柳梢头时,南市废弃电报局的老墙根下,苏明远的蓝布衫被夜露浸得发沉。

他蹲在老赵头的守夜棚前,用胡琴弓子敲了敲账册:"老叔您瞧这纸,光绪三十年的连史纸,摸起来跟绸缎似的。"

老赵头眯着老花眼凑近,旱烟杆在账册上点来点去:"顾家的账?"

"孙伯孙子急着娶亲,说这老账留着晦气。"苏明远把账册往对方怀里推了推,"您老收着,回头我再给您带包新晒的旱烟丝——南翔张记的,带芝麻香。"

老赵头的喉结动了动。

他捏着账册角翻了两页,见页脚果然有"顾记染坊"的朱印,又瞥见苏明远腰间挂的胡琴,想起前日在城隍庙听的《十八相送》,到底把账册塞进了棚子底下的破木箱:"明儿晌午带烟丝来。"

苏明远转身时,鞋底碾过片碎瓷,脆响惊得墙头上的青鸟缩了缩脖子。

这年轻人军绿色工装裤上还沾着福源铁厂的黑灰,此刻正贴在瓦楞间,耳朵紧贴屋檐下的铜铃铛——那是顾承砚让人新挂的,风一吹就叮铃作响,正好掩盖他移动时的脚步声。

子时三刻,月亮被云遮住大半。

青鸟的后颈突然起了层鸡皮疙瘩——墙根传来青砖摩擦声。

他屏住呼吸,看见道黑影从后墙翻进来,动作利落得像只夜猫子。

黑影直奔守夜棚,掀起木板抽出账册,借着月光翻了两页,突然将半本账册塞进怀里,剩下的撕成碎片扔进了旁边的废井。

"上钩了。"青鸟摸出怀里的铜哨,对着风口轻轻吹了声短音——这是跟顾承砚约好的"得手"信号。

顾承砚在顾家宅的耳房里听见哨声时,正俯身调整"听机匣"的铜制旋钮。

这是他让福源铁厂照着现代振动监测仪改的土仪器,十二根铜针分别对应十二家日厂的织机,此刻第三、第七、第九根针正随着织机震动在纸带上划出痕迹——原本规律的波浪线突然出现"哒、哒、哒"的断续三跳。

"断续三跳。"苏若雪凑过来看,指尖点着纸带上的痕迹,"上月恒裕隆联络站被端时,他们用过这暗号。"

顾承砚的拇指蹭过下颔,眼里浮起冷冽的光:"他们信了假站,也回了真令。"他抓起桌上的铅笔,在"第七、第九"两根针下画了圈,"这两家织机归李阿福、周阿四管——青鸟,盯着这两人,从起床到熄灯,半步别漏。"

青鸟接过纸条时,袖口还沾着屋顶的露水:"是。"

次日黄昏,城东"松月楼"的雅间里飘着碧螺春的香气。

李阿福捏着茶盏的手在抖,对面穿灰长衫的男人压低声音:"基线已焚,但顾家那小子怕是留了副本......"

隔壁包厢的隔板后,青鸟把茶碗倒扣在墙上,耳朵贴着碗底。

他摸出怀里的蜡筒,轻轻转动留声机的摇柄——男人的声音混着茶盏轻碰的脆响,清晰地灌进蜡筒:"......务必在月底前找到,否则大日本纺织......"

顾承砚在楼下听见蜡筒回放时,正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指尖轻敲桌面,敲出的节奏和着楼下卖花女的吆喝:"他们怕的不是档案,是'副本'——那就让他们去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影子。"

月落乌啼时,南市电报局废墟外的野狗突然竖起耳朵。

它从断墙根窜出来,叼起半页烧焦的纸片奔过街角。

纸片上"织魂令"三字墨迹未干,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最后飘进了垃圾场边缘的破窑洞口——那里堆着半块发霉的烤山芋,和半截没烧完的旱烟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