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382章 断线风筝,逆风传音(第2页)

他怀里抱着个用蓝布裹着的长条,竹骨的轮廓透过布料印出来,像只蓄势待飞的鸟。

\"听风鸢好了。\"他的声音混着雾的潮气,\"阿九说,这是他扎过最'精贵'的风筝——丝弦比头发丝还细,膜面绷得能弹响。\"

顾承砚接过蓝布包,指尖触到竹骨的凉,又触到丝弦的韧。

他望向青鸟,后者眼里跳动着和三年前初次见面时一样的光——那是种找到方向的光。

\"去废栈桥。\"他将蓝布包塞进青鸟怀里,\"雾大,巡捕房的探照灯照不清。\"他指了指远处河面上浮动的黑影,\"锦记丝厂的老织机就搁在栈桥下,梭子轴上有我让人刻的'承'字标记。\"

青鸟点头,转身融入雾中。

他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根绷直的弦。

苏若雪走到顾承砚身边,望着那团渐远的黑影,轻声道:\"要是阿元真的在......\"

\"他会看见的。\"顾承砚握住她的手,\"就像三年前,我们在展会上刮去锈迹,让老织机露出'苏记'刻痕——有些东西,藏得再深,总会有人看见。\"

雾更浓了,连月亮都成了团模糊的白。

但顾承砚知道,在苏州河的某个角落,有只断线的风筝正在等风。

而此刻,他手里的这只\"听风鸢\",即将带着他们的回应,飞向那片迷雾。

夜雾漫过苏州河时,青鸟的布鞋尖正抵着废栈桥锈蚀的铁栏。

他裹紧蓝布包贴住胸口,听着脚下木板发出的细碎呻吟——这桥荒废十年,却因离锦记丝厂后墙仅三十丈,成了今夜最佳的风筝锚点。

\"丝弦要绷直,别让雾水浸了胶膜。\"顾承砚的叮嘱在耳边滚过,青鸟的手指本能地抚过布包凸起的竹骨。

他猫腰绕过横倒的缆绳桩,月光从雾隙漏下时,正照见铁桩根部刻着的\"承\"字——和顾承砚说的分毫不差。

风筝展开的刹那,雾里浮起丝弦的嗡鸣。

竹骨在风里打了个旋,便稳稳窜上半空,像支被雾裹住的箭。

青鸟蹲在铁桩后,看着那抹淡青的影子没入浓雾,这才摸出怀表——子时三刻,离两点还差一个时辰。

密室里的座钟摆得极慢。

苏若雪捏着放大镜的手沁出薄汗,镜片在煤油灯下反着光,将风筝膜面的纹路放大成蛛网。

顾承砚站在她身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胶膜上松烟墨的微苦。

\"来了。\"

极轻的一声,混着窗外突然炸响的更梆子。

苏若雪的睫毛猛地一颤——膜面上原本静止的墨粒正在蠕动!

她俯得更低,放大镜几乎贴上纸面,见那些深灰的小点随着空气震颤,竟慢慢勾出断续的线痕。

\"哆...咪...发...\"她低喃着,指尖在《七音调机法》上快速划动。

顾承砚看见她后颈的碎发被呼吸带得轻颤,像只振翅的蝶。

当最后一个\"嗦\"音消散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十六字——南厂伪修,油路藏毒,七子当避,信在风筝。\"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抓起桌上的地图,红笔在\"南市油料中转站\"上重重圈了个叉:\"原计划要经停这里取柴油,日商却在油路下毒...\"他抬眼时,眼底燃着簇火,\"若雪,立刻通知运输队改走吴淞口,让老周把备用油桶提前三天浸碱水——他们要毁的不是物资,是我们的工业火种。\"

苏若雪转身时,发簪上的珍珠磕在桌角,\"当啷\"一声脆响。

她抓起电报机的钥匙,手指却在按下前顿住:\"那'信在风筝'...\"

\"他们用风筝传信,我们就用风筝回信。\"顾承砚抽出抽屉里的竹篾,\"让阿九连夜扎十只沙燕风筝,骨架里嵌蜡封药膜——内容就写'经纬社三日后转移至闸北面粉厂'。\"他的拇指碾过竹篾的毛刺,\"日商的断线人能听我们的音,自然也会信我们的谎。\"

三日后的法租界巡捕房里,霉味混着劣质烟草味直往鼻腔里钻。

被按在长凳上的流浪艺人浑身筛糠,破棉袄肩头还沾着琴松香:\"小的就图俩铜子儿...广生洋行的先生说,每月初一十五拉《绣娘谣》变调,其他一概不知啊!\"

青鸟蹲在他脚边,正拆解从包袱里搜出的沙燕风筝。

竹骨被小刀撬开时,一片薄如蝉翼的蜡膜\"啪\"地落在桌面,沾着星星点点的磷粉。

顾承砚拈起磷粉凑到鼻端,松节油的辛辣刺得他眯起眼:\"焦字案里,烧毁的账本也是这种引火物。\"他抬眼看向审讯室的铁窗,正有只纸鸢从天上飘过,\"他们用风筝传音,我们用风筝引火——倒成了场好对仗。\"

夜色漫进法租界时,城西贫民窟的青瓦顶上,有人正举着黄铜望远镜。

雾已经散了,他望着空中飘着的沙燕风筝,镜片上的反光忽明忽暗。

风掀起他半旧的灰布衫,露出颈侧狰狞的烧伤疤痕——那疤痕从耳后一直爬进衣领,恰好遮住右耳缺了小半的轮廓。

\"叮——\"

远处传来巡捕房的警铃。

他放下望远镜,指尖轻轻抚过风筝线轴。

线轴内侧,用刀刻着两个小字:\"若雪\"。

楼下传来踢翻铜盆的响动,他迅速收起望远镜,猫腰钻进黑黢黢的屋檐。

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掠过他脚边,其中一片打着旋儿落在线轴上,正好盖住\"若\"字,只余下\"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而在三里外的顾氏绸庄,青鸟正将最后一只仿造风筝塞进帆布包。

他系紧包口时,瞥见顾承砚站在二楼窗前,目光正追着空中的纸鸢。

\"要追吗?\"他问。

顾承砚没回头,手指却轻轻叩了叩窗沿——那是他们约定的\"行动\"暗号。

\"追。\"他说,\"但别跟太紧。\"

月光漫过他的肩,将影子投在地上,像把终于抽出半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