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画后有眼,梭断暗线(第2页)
青鸟脚步一顿:"那是她最宝贝的......"
"搬。"顾承砚指节敲了敲书案,"让王妈往花盆里填半寸河沙,再在盆底压张'盐帮密信'。"他瞥向窗外晃动的反光,"要让他们看见二太太为这盆花骂哭小丫鬟,看见信被扫进炭盆时飘出半张。"
苏若雪忽然轻笑:"你这是要给他们的'眼睛'喂点甜枣。"
"甜枣里藏刺。"顾承砚将照片收进檀木匣,锁扣"咔嗒"一声,"三日后,他们的眼睛会带他们去虹口码头——"他抬手指向黄浦江方向,"那里有给山本一郎备的见面礼。"
三日后的晨雾还未散尽,虹口码头已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山本一郎裹着墨绿呢子大衣站在跳板上,皮靴碾过潮湿的青石板,身后跟着六个扛着步枪的巡捕。
他望着仓库门上斑驳的"顾氏"漆印,嘴角扯出冷笑——三天前从顾宅窥镜里截获的"军统接头点",终于要现原形了。
"撞门!"他抽出白手套甩向手下。
"砰"的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门应声而倒。
霉味混着潮风涌出来,仓库中央却立着尊半人高的檀木柜,柜面贴着顾氏绸庄的朱红封条。
山本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和密信里"藏电台的木箱"完全不符。
"搜!"他吼道。
巡捕们的皮靴声在空荡的仓库里回响。
突然,最里面的巡捕发出闷哼,整个人栽进阴影里。
紧接着,墙根传来砖石摩擦声,二十多个穿短打、系青布腰带的汉子从暗道出涌,为首的青鸟握着淬毒的匕首,刀尖挑开山本的领结:"山本原桑,早该请您来听戏了。"
"你们敢动大日本......"
"动的就是大日本。"青鸟反手用枪托砸在他后颈,山本的咒骂卡在喉咙里。
盐帮弟兄迅速制住所有巡捕,有人架起摄像机,镜头对准山本腰间鼓起的牛皮包——那是顾宅密室的影像日志,十七日的监控记录在胶片上泛着冷光。
同一时刻,顾家书房的炭火正"噼啪"作响。
苏若雪将最后一叠照片投进火盆,橘红色的火舌舔过穿睡袍的顾承砚、伏案算账的自己、甚至她替顾承砚整理袖扣时耳尖泛红的侧影。"他们连我们说私房话都录了。"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这些要是流出去......"
"所以要让他们流出去。"顾承砚将《申报》样稿推到她面前,头版整版广告的标题刺目:"日方文化清查,竟以窥私为业;所谓顺逆,不过因不肯低头!"他指了指右下角的英美领事签名,"昨天下午,我让人把影像日志副本送进了工部局。"
苏若雪翻开样稿内页,整版都是被截取的监控画面:顾承砚教学徒辨认蚕丝品级时的专注,她在账房给老匠发月钱时多塞的两个银角子,甚至顾宅门房给流浪儿塞热馒头的背影。"他们想证明我们'通敌',我们就证明他们'窃密'。"顾承砚的声音沉下来,"租界最在乎什么?
是'文明'的遮羞布。"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声。
青鸟掀开门帘进来,牛皮包往桌上一扔,金属搭扣撞出脆响:"山本的人全扣在巡捕房了,胶片和日志都在这儿。"他瞥了眼火盆里的灰烬,"二太太那盆素心兰,今早被日本商会的人'不小心'碰碎了——他们果然去翻了河沙。"
顾承砚伸手接住飘起的纸灰,在掌心捻成细末:"戏唱到这儿,该谢幕了。"他走向墙边的《兰亭集序》摹本,檀木轴上的裂缝在晨光里格外刺眼。"这画陪了顾家十年。"他指尖抚过绢面,"可藏过窥镜的轴,再不能留。"
苏若雪取来铜盆,顾承砚将画轴慢慢展开。
当《兰亭》最后一个"足"字没入火焰时,他突然顿住,抽出嵌着窥镜的檀木残轴,递给苏若雪:"你曾说,丝不断,因有人肯执梭。
今日,我以断梭为誓——"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凡窥我志者,终将见网。"
熔铜炉的青烟在偏厅里缭绕。
顾承砚握着长钳,将那截嵌着窥镜的铜线浸入熔炉,银亮的铜水在坩埚里翻涌,像凝固的月光。
苏若雪捧着模具站在一旁,模子是枚梭形,梭尖刻着极小的"顾"字。
"倒。"顾承砚说。
铜水注入模具的瞬间,苏若雪闻到熟悉的焦香——是顾承砚常用的徽墨味。
等银梭冷却,她轻轻吹去浮灰,梭身还留着铜线扭曲的纹路,像蚕丝在梭上绕了个结。
"这是新一批'温感密书'的封面。"顾承砚将银梭嵌入书脊,"里面藏着更新的顺逆名单,还有工业火种分布图。"他翻开书,内页的暗纹在光下泛出浅蓝,"用温感墨写的,只有掌心温度能显影。"
书案上的《说岳全传》突然动了动。
苏若雪凑近看,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银蚕从书页间爬出,六足微颤,在银梭上停住。
它的触须轻扫过梭身的纹路,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编织。
"哪来的?"她轻声问。
顾承砚摇头,目光却亮了起来。
窗外,晨光正穿透云层,将银梭的影子投在密书上,像一道未完成的丝络。
苏若雪捧起书,银蚕忽然钻进书脊缝隙,只留六足在外面轻动,仿佛在应和某种只有它能听见的节奏。
"该送它去该去的地方了。"顾承砚替她理了理被炉烟熏乱的鬓角,"明早,这书会出现在每个爱国商人的案头。"
苏若雪望着他眼里的光,将书抱在胸前。
银梭贴着她心口,温度渐渐和她的体温融为一体。
远处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混着报童的吆喝:"看《申报》!
看日商窥私丑态!"
晨光漫过窗棂,在银梭上镀了层金边。
那只银蚕的六足仍在轻动,像是在替谁,织一段刚刚开始的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