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思想 作品

第28章 唢呐惊阴阳,史笔越古今(第2页)

没有吹《安魂曲》。她吹的是镇上姑娘们最爱唱的《采莲歌》,调子轻快活泼,像夏日里的荷风,带着莲蓬的甜香。

张大户脸色一沉:“放肆!谁让你吹这种曲子的?”

陈青禾没理他,继续吹着。曲调忽然一转,变得急促而悲愤,像暴雨打在荷叶上,像少女的哭泣被闷在喉咙里。镇上的百姓不知何时围了过来,站在门口静静听着,有人眼圈红了,有人悄悄抹泪。

“这调子……像去年李家姑娘‘病死’前,在河边唱的那首……”

“还有前年王家妹妹,她最爱采莲了……”

议论声渐渐大起来,张大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两个家丁冲上来想抢唢呐,陈青禾忽然放下唢呐,从发间拔下史笔——此刻它又变回了笔的模样,笔尖在灵堂的梁柱上一点,一行字凭空浮现:“张月娥,年十六,被父张万堂逼嫁六十岁富商为妾,投河而亡。死前曾在莲花池边哭三夜,无人敢应。”

字迹金光闪闪,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张大户吓得后退一步:“妖言惑众!快把这疯女人抓起来!”

但没人动。百姓们看着那行字,又看看张大户,眼神里的畏惧渐渐变成了愤怒。一个老妇人忽然哭喊起来:“我女儿也是被他逼死的!他说我女儿偷人,其实是他想把她卖给青楼!”

“我妹妹也是!”一个年轻的渔夫喊道,“她说张大户半夜闯进她房里,她不敢说,只能跳了井……”

愤怒的声浪越来越高,张大户和那个富商吓得想往后门跑,却被百姓们拦住了。有人冲上去掀翻了灵堂的供桌,有人喊着要去报官,让知府来评理。

陈青禾走到那口薄皮棺材前,用史笔在棺盖上轻轻一点。棺材盖“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躺着的少女面容安详,手腕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那是被人强行捆绑的痕迹,根本不是投河自尽。

“她不是病死的,也不是投河的。”陈青禾的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院子,“她是被活活勒死的,就因为她不肯做别人的玩物。”

人群炸开了锅。有人跑去报官,有人守着张大户不让他跑。陈青禾走到祠堂,在那些无字碑前站定,用史笔在第一块碑上写下:“李婉儿,年十五,拒张大户强占,投河而亡。”第二块碑:“王阿翠,年十七,被张大户所辱,跳井自尽。”……

她写一块,碑上的花纹就褪去一块,露出清晰的字迹。那些被掩盖的名字,终于在阳光下重见天日。当她写完最后一块碑时,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碑上,像在为少女们流泪,又像在冲刷过往的冤屈。

“多谢你。”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陈青禾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绿裙的少女站在雨里,正是棺材里的张月娥,她对着陈青禾笑了笑,身影渐渐化作水汽,融入雨幕中。其他无字碑前也渐渐浮现出少女的身影,她们笑着挥手,一一消散。

老妇人握着她的手,泪水涟涟:“陈姑娘,你救了她们,也救了我们啊……”

陈青禾望着那些终于有了名字的墓碑,忽然明白,唢呐不仅能安魂,还能为无声者发声。史笔不仅能记录,还能为被掩盖的真相劈开一道光。

竹唢呐在她手中渐渐变得透明,融入雨水中。她知道该离开了。转身时,她看到祠堂的梁柱上,自己写的那些字正慢慢渗入木头,化作永恒的印记。而镇口的河面上,十几只白色的水鸟正贴着水面飞翔,像那些重获自由的灵魂,终于可以去往想去的地方。

三、焚书坑前的余音

光影再变时,陈青禾闻到了浓烈的烟火味,不是江南的炊烟,而是焚烧纸张的焦糊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她站在一片空地上,周围堆满了竹简与帛书,火苗正从书堆底部窜上来,舔舐着那些写满文字的竹片,将它们卷成黑色的灰烬。远处跪着一群身着囚服的人,脖子上架着刀,神情悲愤而绝望。

这里是……秦代的咸阳城外?陈青禾看着那些被士兵强行扔进火里的书,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粗麻布,腰间的唢呐变成了一支骨制的,沉甸甸的,像是用某种大型鸟类的腿骨制成,吹口处还留着磨损的痕迹。

“把这些儒生的书都烧了!把他们都砍了!敢非议朝政,就是这个下场!”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军声嘶力竭地喊着,指挥士兵往火里添书。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生挣扎着抬起头,对着陈青禾的方向喊道:“后生!你是吹唢呐的吧?求你吹一曲《离歌》,让这些书,让我们这些人,走得有点尊严!”

士兵的刀架在了老儒生的脖子上,陈青禾却往前迈了一步,举起骨唢呐。

这支唢呐吹出来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石头,带着一股苍凉与悲壮。《离歌》的调子本该凄切,此刻却被她吹得雄浑而坚定,像千军万马踏过荒原,像无数人在黑暗里发出的呐喊。

火苗忽然小了下去,仿佛被这股力量震慑。那些即将被扔进火里的竹简,竟有几片从士兵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妖术!”将军怒喝,“把她也抓起来,一起烧了!”

两个士兵冲过来抓她,陈青禾却忽然调转唢呐方向,对着那堆燃烧的书堆吹奏。调子一变,成了《诗经》里的《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平和而温暖,像春日里的宴会,像朋友间的唱和。

火里的竹简忽然噼啪作响,竟有几卷没有被烧透的,从火里滚了出来,落在湿泥里,火星渐渐熄灭。一个年轻的儒生趁机扑过去,把那几卷书紧紧抱在怀里,任凭士兵怎么打都不肯松手。

“那是《尚书》!是《尚书》啊!”他哭喊着,声音里带着狂喜。

越来越多的儒生看到了希望,有人趁士兵不备,偷偷从火里抢书,有人把竹简藏在怀里、塞进袖中。陈青禾继续吹着,调子从《鹿鸣》转到《关雎》,转到《伐檀》,那些被背诵了千百年的诗句,随着唢呐声飘在焚书坑上空,像一张无形的网,护住了那些即将被吞噬的文明火种。

将军气得拔剑冲过来,想砍断她的唢呐。陈青禾却忽然停了吹奏,从怀中摸出史笔——此刻它变成了一支青铜笔,笔杆上刻着细密的云纹。她握着笔,在地上飞快地写着:“始皇三十四年,焚书坑儒,然《诗》《书》未绝,盖因儒生以血护之,以命传之。有唢呐匠吹《诗经》于坑前,火为之减,书得以存。”

字迹刻在泥地上,竟渗入地下,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将军的剑砍来时,陈青禾的身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抱着书的儒生,看了一眼那堆渐渐熄灭的火,忽然笑了。

原来历史从不是任人涂抹的白纸,总有一些东西,藏在灰烬里,躲在血脉中,顺着一支唢呐的调子,一句古老的诗句,一代代传下去,烧不尽,砍不绝。

四、史笔为骨,唢呐为魂

光影散尽时,陈青禾发现自己仍站在翰林院的窗前,晨光正好,雪已经化了,窗台上积着一汪清水,映出她握着史笔的模样。

掌心的玉佩微微发烫,这次没有浮现字迹,而是传来一段清晰的旋律,正是她在雁门关吹过的《归雁谣》,在水乡吹过的《采莲歌》,在焚书坑前吹过的《鹿鸣》,三段调子交织在一起,温柔而坚定。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史笔,忽然明白,墨临渊说的“双笔书命”,从来不止是史笔与他那支笔。对她而言,史笔是骨,记录真相,承载重量;唢呐是魂,传递情感,连接阴阳。史笔写的是“事”,唢呐唱的是“人”,两者相融,才是完整的历史——既有时间的刻度,又有人性的温度。

窗外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她探头望去,看到几个孩子举着糖葫芦从街上跑过,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金。不远处的茶楼里,有说书先生正在讲“史笔姑娘纠正史书”的故事,听众们听得入神,时而叹息,时而喝彩。

陈青禾握紧史笔,转身回到案前。案上摊着一本新的空白书卷,是她打算用来记录民间逸闻的。她提起笔,在扉页上写下第一行字:“历史不是冰冷的数字,是无数人的呼吸,无数人的心跳,无数支唢呐吹过的悲欢。”

笔尖落下时,她仿佛听到了雁门关的风声,水乡的雨声,焚书坑前的读书声,还有墨临渊温润的笑声,都顺着史笔的笔尖,流淌在纸上。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她的路才刚刚开始,带着史笔,带着唢呐(或许下一次,它会变成竹笛,变成胡琴,变成任何能传递声音的乐器),去听,去看,去写,去记录那些被遗忘的名字,那些被忽略的故事。

因为她终于懂得,双笔书命,从来不是改变命运,而是让每一个命运,都能被温柔以待,被郑重记录,被永远铭记。

就像此刻,翰林院的每一本史书都在微微颤动,仿佛在低声应和。而那些化作星子的书魂,那些重获名字的少女,那些护书的儒生,都在时光的长河里,对着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这跨越千年的约定,这用史笔与唢呐共同书写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