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湖畔的微澜
窗棂上透进第一缕灰蒙蒙的晨光,带着月亮湖特有的湿润水汽,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木屋。昨夜篝火晚宴的喧嚣、烈酒的醇香、以及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缠绵气息,似乎还残留在温暖的空气中,与松木的清香交织在一起。
乌尔托娅嘤咛一声,像只终于寻回温暖巢穴的雏鸟,本能地往身边坚实温热的胸膛里钻得更深。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只是用鼻尖蹭了蹭顾远颈侧,发出小猫似的、满足又带着浓浓依恋的哼哼。昨夜那主动出击、如小母狼般大胆撩拨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彻底“驯服”后的娇慵与依赖。她浑身软绵绵地陷在柔软的兽皮褥子里,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只想这样抱着她的郎君,直到地老天荒。
顾远早已醒了,眼神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宠溺。他低头,下巴轻轻蹭着她蓬松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在怀里那毫无防备的柔软和温暖。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电流,惹得怀中的小人儿又是不自觉地扭动轻哼。
“小懒虫,日头都晒屁股了。”他低笑,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撩人。
“嗯……不要……”乌尔托娅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撒娇,“抱……再抱会儿……郎君坏……都怪你……” 她想起昨夜的疯狂,脸颊又悄悄飞起红霞。
顾远被她这毫不讲理的娇憨逗乐,胸腔震动发出愉悦的笑声。他小心地挪开身体,准备起身。刚一动,衣角就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
“去哪?”乌尔托娅终于睁开惺忪的睡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带着一丝被抛弃的委屈。
“给你弄点吃的喝的,我的小馋猫。”顾远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昨晚消耗那么大,不饿?”
乌尔托娅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腹中空空。她撅了撅嘴,松开了手,但目光依旧黏在他身上。顾远利落地披上外袍,走到屋角的矮几旁。那里放着提前备好的清水、几碟精致的奶糕点心,还有一小壶温热的牛奶。
他倒了一杯牛奶,又拿了几块点心,走回榻边坐下。乌尔托娅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顾远按了回去。“躺着。”他命令道,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他用小银勺舀起一勺温热的牛奶,送到她唇边。
乌尔托娅就着他的手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滑入食道,暖意蔓延四肢百骸,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喝了几口,她又就着顾远的手吃了块香甜的奶糕。
“还要……”她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
顾远又喂了她一块,看着她像只被投喂的小松鼠般鼓着腮帮子咀嚼,眼中笑意更深。“慢点吃。别噎着,我的小母肥狼。”他故意逗她。
乌尔托娅动作一顿,杏眼圆睁:“你!坏银!你才肥!我才不会胖!”她气呼呼地伸手去掐顾远腰间的软肉。
顾远敏捷地躲开,顺势将她连人带毯子捞进怀里,大笑着在她耳边呵气:“哎呀,我昨晚可真惨啊,腰都被你压酸了?嗯?吃得这么香,不胖才怪!小母狼变小母肥狼,指日可待!”
“啊啊啊!不许说!”乌尔托娅羞恼交加,挥舞着小拳头捶打他结实的胸膛,两人在榻上笑闹成一团,清晨的木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这一刻,他们是世间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一对爱侣,远离了权力、战争和所有沉重的负担……
然而,这份清晨的宁静与甜蜜,很快就被屋外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说话声打破了。
“萨日娜老夫人,你看我这身新做的袍子怎么样?是乌云其其格老夫人赏的料子,说是见贵客得穿体面点!”
“好看好看!乌云夫人那边准备的姑娘名单你带了吗?哎哟,我们金牧大总管可算要开窍了,老夫人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了!”
“带了带了!足足有七八家呢!都是好姑娘!老夫人和乌云夫人亲自把关的!”
顾远和乌尔托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笑意。看来,金牧的“相亲劫难”,一大早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果然,没过多久,木屋的门就被敲响了。金萨日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和急切:“远儿!托娅!起了没?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今天可是牧儿的大日子!你们当哥嫂的,得帮着掌掌眼!”
乌尔托娅吐了吐舌头,赶紧起身穿衣。顾远则慢悠悠地应了一声:“起了,娘。”
屋门打开,门外站着的阵仗让顾远都愣了一下。只见他母亲金萨日娜和丈母娘乌云其其格站在最前面,两位年近五旬的妇人今日都打扮得格外精神,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完成重大使命”的庄重与喜悦。她们身后,跟着至少四五个族中有头有脸的媒婆,个个穿红戴绿,脸上堆满了职业性的热情笑容。更后面,似乎还有几个探头探脑、被家人推搡着来看热闹的年轻姑娘的模糊身影。
金牧呢?顾远目光一扫,发现他那高大壮实的表弟,此刻像个被押解的囚犯,垂头丧气地站在两位老太太身后,一张黑脸膛涨得通红,眼神躲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到顾远开门,投来一个混合着绝望、求救和“兄长救我”的复杂眼神。
“娘,婶娘,诸位,早。”顾远侧身让开,请众人进屋。木屋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脂粉香和媒婆们过分热情的气息。
金萨日娜顾不上寒暄,一把拉过金牧,推到屋子中央,仿佛在展示一件珍宝。“来来来,都看看,这就是我们家牧儿!现在我儿子的羽陵部和古日连部的副族长!大总管!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性子稳重,待人实诚!就是啊,这心思都放在族务上了,耽误了终身大事!”她拍着金牧的背,语气充满了自豪和“恨铁不成钢”。
乌云其其格也优雅地笑着补充:“是啊,牧儿这孩子,萨日娜姐姐从小看了好久的,人品能力都没得挑。萨日娜姐姐和我,是真心盼着他能找个知冷知热、贤惠持家的好姑娘,早点开枝散叶,也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媒婆们立刻像闻到花蜜的蜜蜂,嗡嗡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介绍她们手中的“资源”。
“老夫人,乌云夫人,您二位瞧瞧这个!”一个胖媒婆挤到最前面,展开一幅粗糙的画像,“这是熊部长老朝鲁家的小女儿!那身板,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力气大着呢,干活一把好手!跟金牧大总管这身板,那是绝配!门当户对,强强联合!”画像上的女子膀大腰圆,浓眉大眼,颇有几分夜叉气势。
金牧只看了一眼,脸更黑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乌云其其格却满意地点点头:“嗯,这姑娘看着就结实,是个能过日子的!”
另一个瘦高媒婆不甘示弱,挤开胖媒婆:“老夫人,您看看我这张!这是鹰部‘锐眼’都尉的族妹!那身段,啧啧,跟春天的柳条似的!小腰细得一把就能掐过来,脸蛋儿更是赛过草原上的萨日朗花!就是……咳,性子稍微活泼了点,但活泼好啊,能管住男人!”画像上的女子倒是纤瘦,但眉眼间带着一股刻意的媚态,眼神飘忽,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主儿。
金萨日娜微微蹙眉:“门第倒是尚可,只是这性子……牧儿是管账的,需要的是沉稳内助。”
金牧只觉得一阵恶寒,又退了一步,后背都快贴到墙上了。
第三个媒婆赶紧献宝:“两位夫人!看看这个!这可是我们狼部巴辣‘毒牙’都尉的侄女!那家世,那嫁妆!听说陪嫁的牛羊能铺满半个牧场!人嘛,是……是富态了些,但富态是福气啊!娶了她,金牧大总管这辈子都不用愁了!”画像上的女子珠圆玉润,几乎把画面撑满,笑容憨厚。
“……”金牧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几个,不是形容粗犷如男子,就是门第虽高但样貌实在让人难以恭维,或者性情乖张名声在外。金萨日娜和乌云其其格倒是看得仔细,不时低声交流,点评着“屁股大好生养”、“她爹是管草场的,对牧儿有帮助”、“虽然脸盘大了点,但眼睛有神”……
顾远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看着表弟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又看看两位老太太兴致勃勃、仿佛在挑选牲口般的架势,实在忍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开口:“娘,婶娘,诸位媒人辛苦了。不过,我看牧子这脸色,怕是一个都没瞧上啊?”
金萨日娜正和乌云其其格讨论一位长老女儿陪嫁的羊群数量,闻言转过头,瞪了顾远一眼:“你懂什么!终身大事,哪能只看一时喜好?得看长远!我们挑的这些,哪个不是家世清白、宜室宜家的好姑娘?牧儿就是太腼腆!多看看就习惯了!”
顾远嗤笑一声,走过去揽住金牧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娘,您这话说的。‘习惯’?那能是一辈子的事吗?您瞅瞅您给牧子看的这些,”他毫不客气地指了指那些画像,“夜叉、狐媚子、还有……啧,富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和我爹当年,难道也是靠媒婆画像凑一起的?不也是看对了眼才成的?那叫情投意合!”
他顿了顿,想起阿爷古日连章死前曾经吐露的家族秘辛,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再说了,娘,您应该知道吧?当年我太爷古日连华不就是听信了黎部长老的花言巧语,硬要把那长老的女儿塞给他?结果呢?据说那位‘千金’比我叔公还壮实一圈,一顿能吃半只羊!我叔公也是一样,他不止一次跟我说,那肥猪一般的夜叉他宁愿挨父亲一百鞭子也不找,他忍痛挨鞭子吓得连夜逃婚,差点跟家里断绝关系!您说,这不是跟卖女儿一个性质么?跟绑票有什么区别?要换了我,嘿,我觉得我比我叔公更狠,我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认这窝囊账!”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瓢冷水。金萨日娜的脸瞬间涨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顾远的鼻子:“顾远!你这混账小子!你反了天了!敢这么编排你阿爷和你叔公?还敢质疑你娘我的眼光?!”她气得胸膛起伏,“长辈能害你们?!要不是我当初硬逼着你,让你认下找托娅,你能捞着托娅这么好的媳妇??!你这小没良心的!现在翅膀硬了,敢跟你娘唱反调了?!还鱼死网破?我看你是欠揍!”
金萨日娜越说越气,顺手抄起矮几上的一个空牛奶碗就要砸过去。
“娘!娘息怒!”乌尔托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扑过去抱住婆婆的手臂,“郎君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就是心疼他表弟,不想看他受委屈!”她一边劝,一边拼命给顾远使眼色。
顾远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戳到母亲肺管子了,但他骨子里的倔强让他梗着脖子,只是稍微偏了偏头躲开那可能飞来的碗,嘴里还嘟囔着:“我说的就是实话……强扭的瓜不甜……”
金牧简直要哭了,一边是盛怒的姑母,一边是为他说话却火上浇油的表哥,他夹在中间,手足无措,只会重复:“姑母息怒……兄长……别说了……” 他性格本就偏软,不像顾远那般刚烈敢言,面对长辈尤其是待他如亲子的姑母的压力,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承受。
乌云其其格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顾远的话虽然主要针对金萨日娜,但连带着把她辛苦筛选的门当户对的对象也贬得一文不值。她沉声道:“远儿,你这话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为牧儿张罗,是盼他好。你身为族长,更当稳重,岂能如此口无遮拦?”
屋内的气氛顿时僵到了冰点。媒婆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悄悄往后缩。画像上的“好姑娘”们仿佛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顾远看着母亲气得发红的眼圈,再看看金牧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烦躁和无力。他知道母亲和婶娘是好心,但这种方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放缓了语气:“娘,婶娘,我知道你们是为牧子好。但你们看看他,”他指着金牧,“他乐意吗?他高兴吗?这找媳妇是跟他过一辈子,不是跟你们过,更不是跟牛羊牧场过!你们挑的这些,或许在你们眼里千好万好,可牧弟不喜欢,那就是不好!强塞给他,那不是帮他,是害他!跟当初强塞给我阿爷塞给我叔公的那个……咳,有什么区别?”
金萨日娜被儿子这通“歪理”堵得一时语塞,但心里那股被顶撞的委屈和“不识好歹”的愤怒更盛。她把牛奶碗重重顿在桌上,眼圈真的红了:“好!好!我不管了!你们翅膀都硬了!死老头子也是!就知道躲在他的铁匠铺子里叮叮当当,就知道吃饭喝死酒!家里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儿子也是个没良心的,不帮着他娘,还尽说风凉话!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乌尔托娅急得不行,连忙给婆婆顺气,又给顾远使眼色让他服软,同时还得安抚自己脸色也不太好看的亲娘乌云其其格。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三位火药桶般的长辈和两个不知所措的男人之间来回穿梭,说好话,努力缓和气氛。
“婆婆,您消消气,郎君他就是嘴硬心软,他最孝顺了!”
“额吉,远哥也是心疼他牧弟嘛,您别往心里去。”
“牧弟,你快跟姑母说句话呀!”
“郎君!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经过乌尔托娅一番焦头烂额的斡旋,加上顾远最终看在母亲委屈的份上,别扭地说了句“娘,我不是冲您,是这规矩害人”,金萨日娜才勉强压下了火气,但脸色依旧铁青,显然憋着一股巨大的怨念。乌云其其格也神色淡淡,这场精心准备的相亲大会,还没正式开始,就在一片尴尬和怨气中不欢而散。媒婆们识趣地溜走了,带来的画像被遗弃在角落,无人问津。
一整天,整个羽陵部核心营地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中。金萨日娜回家便各种抱怨儿子不孝、大骂她老头子没用、大侄子不开窍。乌云其其格则在自己帐篷里生闷气,觉得自己的权威和眼光受到了质疑。顾远父亲古日连明和乌尔托娅父亲乌尔图,这两位“只知道打铁喝酒”、“只知道吃饭喝死酒”的老父亲,则完全置身事外,乐呵呵地在古日连明的铁匠铺子旁边,带着三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五岁的顾寤、六岁的乌尔善和九个月大的小攸宁玩耍,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对营地里涌动的暗流浑然不觉。
顾远也觉得憋闷。他理解母亲的爱,但无法认同她的方式。金牧更是身心俱疲,感觉比连续核对十天账目还要累上百倍。
傍晚时分,夕阳给月亮湖镀上一层熔金。顾远看着依旧愁眉苦脸、蔫头耷脑跟在身后的金牧,叹了口气:“行了,别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了。走,陪我去湖边遛遛马,散散心。再待下去,我怕娘一会儿又想起什么‘好姑娘’来堵你。”
金牧如蒙大赦,连忙点头。
两人骑着马,沿着月亮湖畔信步而行。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和心头的烦闷。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绚烂的晚霞,美不胜收。
就在两人沉默地享受着这份宁静时,顾远敏锐的目光捕捉到湖畔不远处的稀疏林地里,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他勒住马,示意金牧噤声,凝神望去。
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人影,正疲惫不堪地围坐在一小堆微弱的篝火旁。他们看起来像是一支遭遇了巨大劫难的流浪牧民队伍,马匹瘦弱,行囊破旧,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饥饿的气息。篝火旁,一个身材高大、骨架粗壮却同样憔悴的汉子,这汉子约么比顾远大不了几岁,正小心翼翼地为一个蜷缩在破旧毛毡里的身影喂着水。那蜷缩的身影看起来是个年轻女子,长发凌乱地遮住了脸,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顾远微微皱眉。羽陵部周围百里的零散牧民,基本都依附过来了,这支队伍面生得很,而且状态极其糟糕。
金牧也看到了,眼中流露出同情:“兄长,他们看起来……好惨。”
顾远点点头,策马缓缓靠近。马蹄声惊动了那些人。那高大汉子猛地抬头,眼神如同受惊的孤狼,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凶狠。他下意识地将身边的女子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破旧弯刀的刀柄。其他人也紧张地站起来,眼神惶恐地看着这两位衣着光鲜、气势不凡的骑士。
“别紧张。”顾远在安全距离外勒住马,用沉稳平和的契丹语开口,“我们是羽陵部的人。看你们似乎遇到了难处?需要帮助吗?”
听到“羽陵部”三个字,那高大汉子眼中的警惕稍减,但戒备依旧。他打量着顾远,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气度不凡的金牧,沙哑着嗓子开口,带着浓重的辽河口音:“羽陵部……你们是顾远王爷的人?”
“正是。”顾远坦然道,“我便是左谷蠡王顾远。”
“顾远王爷?!”那汉子和他身后的众人皆是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激动和希冀淹没。那高大汉子更是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哽咽:“王爷!小人石尔松,携族人,拜见王爷!求王爷……救救我们!”他身后的族人也跟着跪倒一片。
顾远翻身下马,上前扶起石尔松:“起来说话。你们从何处来?为何落到如此境地?”他注意到,金牧的目光,似乎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被石尔松护在身后的、依旧蜷缩着的女子。
石尔松站起身,脸上悲愤交加:“回王爷!我们是辽河下游凯泽剌部的牧民!该死的……部族里起了内讧,几个长老勾结外人,夺了我父亲的族长之位,还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更可恨的是,耶律辖底那个恶狼!他趁乱插手,逼迫我们献上财物和……和女人!我妹妹诺敏,才十八岁啊,刚定了亲,就被他们强行掳走,要送给辖底当妾!”他拳头紧握,骨节发白,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
“我不甘心!我趁乱带人救出了诺敏,杀了几个追兵,逃了出来……可辖底的人一路追杀,族人死伤大半,财物马匹都被抢光了……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石尔松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疲惫。
顾远心中了然。又是耶律辖底!这条贪婪的老狗,爪子伸得可真长。凯泽剌部……辽河下游靠近渤海国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部族,位置有点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蜷缩的女子——诺敏。她似乎听到了哥哥的话,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就在这时,顾远敏锐地捕捉到,身旁的金牧,在听到诺敏的遭遇时,身体明显绷紧了,看向那姑娘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同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关切?这傻小子,刚才看那些画像时眼神可没这么亮过。
顾远心中念头飞转。他亮出自己的身份,本就有收拢流散力量、在辽河下游埋钉子的打算。这石尔松敢从辖底手里抢人,带着十几号残兵一路逃到这里,是条有血性、有担当的汉子,值得拉拢。更重要的是……他瞥了一眼身边魂不守舍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