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活下去(第2页)

一旁的樊於期闻言，神色复杂。他既为成蟜的安危着想，又觉得一个王室血脉说出此等言语，未免失了气魄。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中，庆轲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公子之心，仁厚纯良，庆轲佩服。”他收起笑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刺成蟜内心，“但公子想过没有，你想远离棋局，可棋盘的主人，会放过你这颗‘废子’吗？”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西边，那是咸阳的方向。“据我所知，你的王兄，已准备一统六国。他的天下，不容许任何不稳定的血脉流落在外。你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威胁。他日想不起你便罢，一旦想起，你觉得他会派来使者，还是派来刺客？”

成蟜的脸色微微一白。

庆轲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冰冷的现实感：“今日我们遇到的，是几十个乌合之众的山匪，凭着樊将军之勇，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可明日呢？若是燕国忌惮我们，派来一支千人军队围剿呢？后日呢？若是秦国那些无孔不入的刺客，寻踪而至呢？”

他环视一圈那些在睡梦中都紧锁眉头的亲卫，“公子可以不为自己，但忍心让这几十位追随你、信任你的兄弟，跟着你过上这种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为人鱼肉的日子吗？没有力量守护的安稳，不过是沙上楼阁，风一吹，就散了！”

字字诛心。

成蟜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他所幻想的田园牧歌，在庆轲这番残酷的剖析下，显得如此幼稚可笑。他可以忍受自己的落魄，却无法接受让追随者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够了！”一声暴喝打断了庆轲。樊於期霍然起身，虎目圆睁，瞪着庆轲：“你这说客，休要在此危言耸听，乱我君上心志！”

话虽如此，他那紧绷的身体和凝重的表情，却已说明了一切。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他比谁都清楚，庆轲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可能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

庆轲看也不看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成蟜，等待他的答案。

良久，成蟜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已是一片血痕。他抬起头，眼中那份寻求安逸的疲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绝壁后，不得不生的决绝。

“先生，”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不想争霸，也不想复仇。但你说得对，我必须拥有保护他们的力量。”他看向樊於期，看向那些熟睡的亲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在箕子朝鲜，建立一个坚城。不是为了逐鹿天下，而是为了……让我们所有人，能真正安稳地活下去。”

目的虽异，但通往目的的道路，却惊人地一致。

庆轲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深邃的笑意。他没有得到一个一心复仇的勾践，却得到了一个为了守护而决心化身为狼的君主。这样的力量，或许比仇恨更加坚韧，更加可怕。

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重新燃起。

“公子既有此志，庆轲愿为公子的‘坚城’，献上第一块基石。”他缓缓起身，对着成蟜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