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晨雾(第2页)
沈明轩刚买完油纸伞回来,见我盯着行人的衣裳看,便笑着解释:“你看那位姑娘的‘披帛’,跟咱们之前在洛阳见的不一样吧?五代的披帛短了些,也窄了,不像盛唐时能垂到地上,而且她披帛上的花纹是印的,不是绣的——现在绣娘少,印布的法子更便宜,寻常人家也穿得起。”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见一个穿粉裙的姑娘,肩上搭着条浅粉色的披帛,上面印着细碎的桃花纹,风一吹,披帛飘起来,倒比长披帛更灵动些。
玄机子手里捏着香囊,正跟一个卖花钿的老妇人聊天。那老妇人穿了件深褐色的襦衫,领口系着根素色的绢带,头上梳着“双丫髻”,只是发髻上没插金簪银钗,只别了朵新鲜的桃花。她手里的花钿样式倒多,有用彩纸剪的,有用药材贴的,最贵的也只是在绢花上缀了颗小珍珠。“姑娘要是喜欢,我给你挑个石榴纹的,”老妇人笑着递过一个花钿,“这石榴纹吉利,盼着多子多福呢——现在兵荒马乱的,能平平安安有个家,比啥都强。”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阵锣鼓声,人群纷纷往街中心挤。我们也跟着凑过去,只见一支舞队正走过来——领舞的女子穿了件绣着凤凰的大袖衫,下面是条石榴红的长裙,裙摆绣着层叠的莲纹,算是这街上最华丽的衣裳;后面的舞者穿的是窄袖舞衣,颜色多是红绿搭配,腰间系着长长的绸带,跳舞时绸带飘起来,像极了展翅的蝴蝶。只是仔细看,领舞女子的舞衫虽绣着凤凰,丝线却有些褪色,裙摆的莲纹也有几处绣错了,想来是旧衣翻新的。
“这是苏州城的‘花朝舞’,”沈明轩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低,“听说以前舞者的衣裳都是官府给做的,绣的是真金线,现在只能用染的黄丝线代替了。”玄机子也点头:“五代十国,各国混战,就算是吴越这样安稳些的地方,也攒不下多少财力,能有舞队热闹热闹,已经算不错了。”
舞队刚过,就见一个穿青色襕衫的书生,手里拿着卷书,慢慢往前走。他的襕衫下摆到膝盖,是五代时书生常穿的样式,只是面料是粗布的,不像盛唐书生穿的细绸;腰上系着根布带,没挂玉佩,只别了支竹笔;头上戴的“幞头”,也比晚唐时矮了些,带子垂在肩后,没了往日的飘逸。他走到一个花笺摊前,拿起一张笺纸看了半天,最后只买了最便宜的草纸笺,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怀里。
小翠跑过来拉着我的手,指着一个卖糖画的小贩:“姐姐你看!他衣服上有个大补丁!”那小贩穿的是件蓝色短褐,胸前补了块更大的灰布,手里的糖勺却舞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画出一只兔子糖画。他见小翠盯着糖画看,笑着说:“小姑娘,要不要来一个?算你便宜点,两个铜板就行。”小翠刚想点头,却见那小贩的袖口又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衬里。
夕阳西下时,我们坐在客栈的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远处的城门旁,几个守城的士兵正换岗,他们的铠甲上沾着尘土,头盔的缨子也耷拉着,却依旧站得笔直。沈明轩喝了口桃花酿,轻声道:“这五代十国,就像件缝缝补补的衣裳,到处是破洞,却也有人在用心缝补,盼着能有个像样的样子。”
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密道旁那些穿着补丁衣裳的士兵,想起村落里缝袄子的老婆婆,想起花市里买草纸笺的书生——他们的衣裳或许不华丽,却都透着股活下去的韧劲。而我们手里的青冥剑、竹笛,还有那块发光的晶石,或许也像这衣裳上的丝线,能为这乱世,多缝补几分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