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玉璧示警
渤海西北·室韦地界·风雪莽原
天地间一片混沌。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疯狂地抽打着这片被严寒统治的莽原。积雪深可及膝,甚至没过了马腹。气温低得足以将暴露在外的皮肉瞬间冻僵。目力所及,除了白茫茫的风雪,便是影影绰绰、被积雪压弯了腰的枯树和灌木丛,如同一个个扭曲的鬼影。
一支小小的队伍,在这片死亡绝地中艰难地跋涉。正是史朝义和他那不足百人的残兵败将。他们已经在这风雪中挣扎了三天三夜,人困马乏,粮草断绝。马匹不断倒下,被无情地遗弃在雪坑里,很快就被大雪掩埋,连个坟头都不会留下。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脸冻得青紫,眉毛胡须上结满了厚厚的冰霜,眼神麻木而绝望,仅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挪动脚步。沉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被狂风瞬间撕碎。
“少…少将军…走…走不动了…”一个士兵脚下一软,扑倒在雪地里,挣扎了几下,竟再也爬不起来,眼神迅速涣散。
“废物!起来!不想死的都给我起来!”史朝义嘶吼着,声音被风雪吞没大半,他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几个动作迟缓的士兵背上。但鞭子抽下去,却像是抽在冻硬的木头上,士兵只是木然地抖了抖,动作并未加快多少。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少将军…看…看那边!”一个眼尖的亲信突然指着右前方风雪稍歇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史朝义眯起几乎被冰封住的眼睛望去。只见风雪间隙,隐约可见一片背风的山坳,山坳里似乎有…几缕极淡的青烟升起!还有几点微弱跳动的火光!
有人!是室韦人的营地?!
一股狂喜瞬间冲散了史朝义的绝望!有火,就意味着温暖和食物!就意味着活下去的希望!
“兄弟们!加把劲!前面有营地!有活路了!”史朝义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因激动而破音。他带头,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山坳的方向奋力冲去。身后的残兵也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力气,爆发出凄厉的嚎叫,争先恐后地跟上。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山坳口还有百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呜——!”
一声凄厉而悠长的号角声,突然撕裂风雪的呼啸,从山坳两侧的密林中响起!紧接着,积雪崩落,数十个披着厚厚白熊皮、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矫健身影,如同雪豹般从枯树和雪堆后猛地跃出!他们手持简陋却致命的骨矛、硬木弓和沉重的狼牙棒,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哨,瞬间就将史朝义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包围了起来!
室韦哨骑!
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猎人,对风雪中的任何异动都异常敏感!史朝义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早已被潜伏的哨探发现!
“@#¥%……&!”(室韦语,意为:站住!什么人?)一个身材格外高大魁梧、脸上涂着赭石油彩的室韦头领踏前一步,手中的狼牙棒指向史朝义,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充满了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敌意。他身后,数十张硬弓已经拉开,粗糙的骨簇箭头在风雪中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对准了这群衣衫褴褛的闯入者。
史朝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浇灭!他强行压下恐惧,挤出最卑微的笑容,用半生不熟的契丹语夹杂着汉语比划道:“好汉!好汉息怒!我们是…是南边逃难来的!被仇家追杀!风雪太大,迷路了!只求…只求借贵宝地避避风雪,讨口热水喝!我们…我们有财物!愿意献给好汉!”他示意手下拿出仅存的几块散碎金银和几件还算值钱的皮货。
那室韦头领的目光扫过那些金银,又扫过史朝义等人狼狈不堪、冻得半死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还是怀疑。他叽里咕噜地和身边的同伴商量了几句,然后猛地一指史朝义腰间那把虽然破旧但明显是唐军制式的横刀,厉声喝道:“唐刀?!你们…是唐人?!是官兵?!还是…逃犯?!”室韦人虽然闭塞,但也知道南边那个庞然大物大唐的厉害,更知道唐人官兵和逃犯的区别。
史朝义心中一惊,暗叫不好!他眼珠急转,正想编个谎话搪塞过去…
“呜——呜——呜——!”
一阵更加雄浑、更加急促、穿透力更强的号角声,如同滚雷般,从他们刚刚逃来的东南方向传来!这号角声节奏分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正规军队的铁血肃杀之气!远远盖过了室韦人的号角!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惊得抬头望去!
只见东南方的风雪中,一面猩红的、绣着狰狞狼头的战旗,如同燃烧的火焰,刺破了茫茫雪幕!紧接着,是第二面,第三面…数十面战旗在风雪中猎猎招展!
战旗之下,是影影绰绰、密密麻麻、如同钢铁丛林般的骑兵身影!他们队列严整,即使在这狂风暴雪之中,依然保持着令人震撼的冲击队形!最前排的骑兵,身上覆盖的甲胄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独特的、冰冷内敛的暗金色光泽——龙鳞甲!
苏定方!是苏定方的大军!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
史朝义亡魂皆冒,肝胆俱裂!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渤海边境·大唐营州军大营·演武场
与室韦地界的死亡挣扎不同,营州军大营此刻却是热火朝天,杀气冲霄!尽管同样寒风凛冽,但演武场四周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偌大的场地照得亮如白昼,驱散了严寒。
苏定方身披玄色大氅,内衬精良锁甲,白发白须在寒风中飞扬,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万年青松。他端坐在点将台上,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肃立的数千精锐将士。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阵列最前方、约两百名身披崭新龙鳞甲的重装骑兵!他们如同两百尊金色的战神,肃穆无声,唯有甲片在火光下反射着流动的寒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大营辕门大开。受命“观礼”的渤海国使者——渤海王族成员大昌勃,以及几名渤海边境守将的代表,被“请”到了点将台侧翼的“观礼席”。他们裹着厚厚的裘皮,脸色却比外面的风雪还要苍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惧和震撼。尤其是看到那两百名龙鳞铁卫时,大昌勃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这就是生擒史思明、令倭国使团胆寒的无敌之师?竟已陈兵于渤海国门之外!
“冬狩演武——开始!”随着苏定方一声令下,声如洪钟!
“咚!咚!咚!咚!”震天动地的战鼓擂响!
“呜——呜——!”苍凉的号角划破长空!
首先出场的是步卒方阵。数百名身披铁甲、手持长槊的步兵,踏着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步伐,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演练着严密的进攻与防守阵型转换。长槊如林,寒光闪闪,每一次突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那股百战精锐的彪悍气势,让观礼的渤海人脸色发白。
紧接着,是轻骑兵的奔射表演。数百名轻骑如同旋风般掠过演武场,在疾驰中张弓搭箭,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远处的箭靶!弓弦响处,靶心应声而裂!其骑射之精,动作之迅捷,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铺垫。当鼓点变得愈发急促沉重时,整个演武场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龙鳞营——!”苏定方一声断喝!
“吼——!!”两百名龙鳞铁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杀伐之气,让观礼台上的渤海使节们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
轰隆隆——!
如同平地惊雷!两百名龙鳞重骑动了!他们并未全力冲刺,而是以一种沉重、稳定、却带着无坚不摧气势的“墙式推进”阵型,向着前方特意设置的、模拟敌方简易营寨和拒马阵的目标区域,碾压而去!
马蹄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整个地面都在颤抖!沉重的马铠和骑士身上的龙鳞甲在火光下连成一片流动的暗金色金属洪流!长槊如林,斜指前方!他们沉默着,唯有甲胄鳞片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死亡之音!那种纯粹的、由钢铁、力量、纪律和杀戮意志构成的压迫感,让所有观者都感到窒息!
“轰——!咔嚓!”
简易的木质营寨在重骑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瞬间被撞得粉碎!
“喀啦啦——!”
碗口粗的拒马木桩,在包裹着铁甲的马胸和沉重的马蹄践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断裂!
龙鳞重骑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插入模拟的敌阵之中!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一切阻碍都被无情地粉碎、碾平!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碾压式破坏!
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让渤海使节大昌勃彻底瘫软在座位上,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守将代表,更是吓得两股颤颤,几乎要当场失禁!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史思明的叛军会灰飞烟灭,为什么倭国使团会吓破了胆!在这种钢铁洪流面前,渤海国的所谓精兵,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大钦茂王的犹豫和那点小心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致命!
“好!壮哉!我大唐儿郎!”苏定方抚掌大笑,豪气干云。他目光如炬,扫过魂飞魄散的渤海使节,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刀刮骨:“使者且看仔细!回去告诉渤海王!逆首史朝义,若在渤海境内,限他十日之内,缚送本帅大营!若敢包庇藏匿,或纵其流窜…休怪本帅的铁蹄,踏平尔等的忽汗城!勿谓言之不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