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靖翔 作品

第209章 血泊忠魂(第2页)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西方那片飞扬的尘土:“看到了吗?扎马斯(大食呼罗珊军团先锋将领)的鹰旗…又往前挪了五里。他们在磨刀…在准备…给疏勒…最后一击。”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城里的粮食…还能撑几天?”

“…省着吃…最多…七天。”校尉的声音更低了。

“七天…”鲁炅喃喃重复着,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够了。告诉弟兄们…也告诉城里还活着的百姓…最后七天…把能吃的都吃了…把刀…磨得更快些…”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伴随着杂乱的马蹄声,从城墙下传来!一个浑身浴血、几乎成了血人的唐军斥候,连滚爬爬地从残破的马道上冲了上来!他身上的皮甲碎裂,背上还插着两支断箭,显然经历了惨烈的厮杀!

“守…守使!西边!西边…泥婆罗方向!有…有消息!”斥候冲到鲁炅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和羊皮层层包裹、沾满血污的物件,双手高高捧起!那是一卷…被血浸透了大半的…布帛!

鲁炅的独眼猛地爆发出精光!他一步上前,劈手夺过那卷血布!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急切地解开包裹的油布和羊皮,展开那卷同样被血染红的布帛!

布帛质地粗糙,显然是匆忙间从军旗或帐篷上撕下。上面用炭灰混合着…似乎是鲜血,写满了密密麻麻、龙飞凤舞、力透布背的字迹!那字迹狂放不羁,带着一种冲天的杀气和无尽的决绝!正是夫蒙灵察的手书!

鲁炅的独眼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内容。随着阅读,他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庞上,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巨大的狂喜!紧接着,又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悲壮和决绝所取代!

“噗通!”那名力竭的斥候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鲁炅却仿佛没看见。他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火焰!他高高举起那卷血书,如同举着一柄可以刺破黑暗的神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城墙上仅存的守军、对着城内翘首以盼的军民,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安西军的弟兄们——!疏勒的父老乡亲们——!听着——!!!”

“…夫蒙灵察大帅——!奇兵天降——!翻越天神都畏惧的雪山——!已攻破泥婆罗王都——!斩其伪王狗头——!!!”

“…逻些震动——!吐蕃胆寒——!!!”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残破的城垣上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头那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

“…大帅血书在此——!传令安西——!!!”

“…凡我大唐子民——!凡持此血书者——!”

“…无论军民——!无论胡汉——!无论身在何处——!”

鲁炅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撕裂长空的决绝:

“…皆可——执——刀——!!!”

“…斩——杀——胡——虏——!!!”

“…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

“…安西——不——灭——!!!”

“…大——唐——万——岁——!!!”

“安西不灭——!大唐万岁——!!!”

“杀胡虏——!杀——!!!”

残破的疏勒城头,幸存的数百名唐军士卒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怒吼!他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刃,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必死的决心!城内的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归附的胡人,无论男女老幼,也都被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和鲁炅那充满血性的咆哮所感染!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块、木棍,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那卷浸透了夫蒙灵察和信使鲜血的布帛,在鲁炅手中高高飘扬!如同黑夜中永不熄灭的火炬!它传递的不仅仅是一个胜利的消息,更是一道用血与火书写的、永不屈服的战令!一道点燃整个安西、点燃所有不甘为奴的大唐子民心中复仇烈焰的烽火!

鲁炅猛地将血书交给身旁的年轻校尉,独眼死死盯着西方地平线上那越来越近的、如同黑云般压来的大食军阵,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

“抄录!立刻将此血书抄录百份!不!千份!用最快的速度!绑在箭上射出去!用信鸽!用能找到的一切办法!传遍安西!传向河西!传向玉门关!传向长安——!”

“告诉大食人!告诉所有豺狼!”

“安西的刀——!”

“断了!也要插进他们的喉咙——!”

“疏勒!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潼关·天险雄关·御帐

烛火在巨大的牛皮地图前跳跃,将李琰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地图上,代表叛军的黑色箭头如同毒蛇,死死缠绕着潼关,另一股更粗大的黑色则从河东方向蜿蜒而下,与拔野古、回纥的红色狼头鹰旗纠缠在一起,箭头隐隐指向潼关侧后。整个关中的形势,危如累卵。

李琰负手而立,眉头紧锁。他不再是刚穿越时那个带着后世记忆却有些迷茫的青年。战火的淬炼,帝位的重压,无数将士的鲜血,早已将他打磨得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寒气逼人。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着虎皮的帅案,发出沉闷的声响,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后世的知识和眼前的困局。

缺粮…河东苏定方被史思明和胡虏联军拖住,沁水仓被焚,王思礼奇袭虽胜但生死不明…蒲州…张巡…李琰心中一痛,虽未得确切消息,但来自后世的记忆碎片和前线零星的噩耗,让他对蒲州的结局有了不祥的预感。内忧…张皇后那毒妇必然借机生事…婉儿…想到上官婉儿在灞上独自支撑,还有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李琰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外患…吐蕃、拔野古、回纥蠢蠢欲动…

“陛下,夜深了,您…”老太监高力士的声音带着忧虑,在帐外响起。

“进。”李琰的声音平静无波。

高力士躬身入内,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个极其小巧、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铜管。“陛下,长安…婉儿待诏…八百里加急密信。”

李琰眼中精光一闪,接过铜管,挥手示意高力士退下。他迅速剔除火漆,抽出里面卷得极紧的薄绢。娟秀而略显凌乱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正是上官婉儿的手笔!内容不多,核心只有两点:

1.“灞上青苗已破土,虽经霜寒,其志弥坚。”——这是隐晦告知孕事已稳,她决心已定!

2.“北风骤紧,雀鸟欲争巢于檐下,然鹰隼盘旋于外,或可驱雀而惊隼。”——这是献策!利用拔野古阿史那敏与回纥移地健之间本就存在的猜忌,制造矛盾!阿史那敏是“雀”,急于在河东筑巢;移地健是“隼”,野心勃勃想攫取更多;而唐军,就是那驱赶“雀”、惊扰“隼”的猎手!具体操作,婉儿暗示已有腹案,需借李琰之威名,以天子密旨形式,授予她临机决断之权!

李琰的目光死死钉在第二点上,手指在“驱雀而惊隼”几个字上重重划过!好一个上官婉儿!身处漩涡中心,心系全局,竟能想出如此釜底抽薪的离间毒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内政之才,而是洞察人心、纵横捭阖的顶级权谋!

"阿史那敏要为父报仇,夺回范阳,必急于在河东站稳脚跟,这是她的“雀性”。移地健年轻气盛,野心勃勃,想重现回纥汗国辉煌,又忌惮拔野古坐大,这是他的“隼性”。两人会盟白狼水,看似联盟,实则各怀鬼胎,互相提防…"李琰的思维如同精密的齿轮飞速转动,结合后世对游牧民族习性、部落矛盾的理解,瞬间推演了无数可能。"若此时,让婉儿假借我方之手,“泄露”一份足以证明阿史那敏意图独吞河东、甚至背刺回纥的“密约”给移地健…再伪造几起拔野古部“误伤”回纥粮队的“意外”…以移地健的多疑和阿史那敏的刚烈…"

一个极其大胆、环环相扣的计划雏形,在李琰脑海中迅速成型!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可能促使胡虏更快合流!但收益…足以撬动整个北疆战局!

“来人!”李琰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

“陛下!”帐外亲卫应声而入。

“取朕的玉玺!黄绫!朱砂!”李琰语速极快,“再传哥舒翰、李光弼二位将军,速来御帐议事!要快!”

就在李琰准备奋笔疾书,授予上官婉儿这柄“双刃剑”般的权柄时——

“报——!!!!!!”

一声凄厉到几乎破音的嘶吼,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如同炸雷般在御帐外响起!

“八百里加急——!安西——!安西军情——!大食——!大食叩关——!!!”

“轰!”李琰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手中的紫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黄绫上,溅起一片刺目的朱砂红点!他猛地抬头!

帐帘被粗暴地掀开!一个风尘仆仆、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驿卒,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踉跄着扑了进来!他背上插着几支折断的羽箭,胸口剧烈起伏,口中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李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一个同样沾满血污、用火漆封着的铜筒高高举起!

“…疏勒…鲁炅守使…拼死…传讯…”

“…夫蒙…夫蒙将军…奇袭…泥婆罗…成…功…斩…王…”

驿卒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破旧的风箱。

“…然…然…”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剧烈抽搐,眼神开始涣散,最后几个字,却如同用尽生命嘶吼出来:

“…大食…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亲率…十万…东征军…已…破怛逻斯…故垒——!!!”

“…兵锋…直指…安西…四镇——!!!”

“…疏勒…危…在…旦…夕——!!!”

话音未落,驿卒高举铜筒的手臂颓然垂下,气绝身亡!那沉重的铜筒“哐当”一声,掉落在御帐冰冷的地面上。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哥舒翰和李光弼刚刚赶到帐外,恰好听到了这最后的噩耗,两人脸色瞬间煞白!

李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卷染血的黄绫,看着那滴落的朱砂如同心头淌下的血。他看着那滚落在地、沾满驿卒鲜血的铜筒。东方的危机未解,西域的丧钟又已敲响!十万大食东征军!这几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李琰的眼中,那最初的震惊和痛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以及…一丝穿越者特有的、超越时代的决断!

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铜筒和紫毫笔!看也不看那死去的驿卒,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火焰,射向帐外呆立的哥舒翰和李光弼!

“哥舒老将军!李将军!进来!”

他的声音,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西之危,亦是全局之危!大食东来,胡虏岂能无动于衷?此非绝境,乃…变局之机!”

他大步走回帅案,将染血的黄绫铺开,沾满朱砂的笔锋悬停其上,目光如电:

“传朕旨意!”

“…第一道:授予上官婉儿临机专断之权!依其‘驱雀惊隼’之策,放手施为!所需一切,潼关、长安,倾力配合!朕…只要结果!”

“…第二道:飞鸽传书河西、朔方!命郭子仪分兵一部,精锐轻骑,不惜一切代价,打通玉门关至安西通道!接应鲁炅!传递血书!告诉安西军民!朕…与他们同在!朝廷…没有忘记他们!”

“…第三道:”

李琰的笔锋重重落下,在黄绫上划下力透纸背的字迹,目光投向西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将此驿卒带来的…夫蒙灵察攻破泥婆罗、斩杀其王的消息…还有大食十万东征军叩关的‘噩耗’…”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一并‘泄露’给…拔野古的阿史那敏…和回纥的移地健!”

“…朕…倒要看看…”

“…这群各怀鬼胎的豺狼…”

“…听到后院起火…还能不能…安心在朕的门口…磨牙——!”

三道旨意,如同三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将东方的危局、西域的绝境、宫廷的暗涌,以及胡虏的野心,瞬间串联!一场以整个天下为棋盘的、更加凶险也更加宏大的博弈,在李琰这冰冷而决绝的意志下,悍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