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初见芙宁娜
“终于到了…一路上又是沙子又是水的,这里就是枫丹境内的港口了呢。”
派蒙趴在船舷上,小小的身体几乎要探出去,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充满了蒸汽与金属质感的港口城市。高大的齿轮在水力的驱动下缓缓转动,发出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复杂的管道如同钢铁的藤蔓,攀附在崖壁与建筑之间,不时地喷出白色的蒸汽。
枫丹…给人感觉很先进的样子,听说这里的工业很发达,也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机械。
荧站在她身边,目光扫过那些在预设轨道上穿梭的巡轨船,以及码头上忙碌的、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早有耳闻,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虽说只是当个观光客也不错…但还是先有个目标会比较好吧?”派蒙转过身,飞到荧的面前,小脸上写满了期待,“旅行者你怎么看?”
“先去面见水神吧。”荧的回答干脆利落,目标明确。
“有道理,想起之前纳西妲的确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多有用的情报呢…”派蒙用力地点了点头,双手叉腰,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尘世七执政’应该就是我们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最好的信息源了吧。”
荧的目光投向远方那座通往上层国度的、巨大的升降机,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旅行是为了找到血亲…也是为了找到真相。”
“嗯,总之了解得越多越好…”派蒙绕着荧飞了一圈,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你说水神会是个能跟我们合得来的人吗?纳西妲好像只提过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家伙…”
左钰微笑着从两人身后走来,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看着眼前这座井然有序却又带着几分冰冷气息的城市,温和地开口:“个性,往往是掩盖某些东西最好的外衣。至于合不合得来,见了面,自然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派蒙被左钰的话鼓舞了,“要了解一个国家的神明,最好还是从这个国家的人民入手吧,那边好像有人在聊天,我们去凑凑热闹?”
顺着派蒙指的方向,不远处码头的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位枫丹本地人,他们正对着一份报纸,神情投入地讨论着什么。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了过去。
“……要我说,他的结局还是太悲惨了,本质上明明是个还不错的家伙。”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
“是啊,居然会是这样的‘谢幕’方式,我以为他为了家庭,还会再挣扎一下…”女人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感慨。
“可惜没有出现像我预期之中那样的‘转折’,但他的故事还是有些催人泪下。”
见两人聊得投入,派蒙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空中晃了晃,直到对方注意到他们,那个叫安托万的男人才有些疑惑地开口:“呃…那个,三位有什么事么,我看你们一直站在这边又不说话…”
“啊,我们是刚来枫丹的旅行者,本来想找你们两位问点事情,可好像你们在认真聊什么‘戏剧’…就没好意思打断。”派蒙连忙解释道。
“‘戏剧’?啊…不是不是,我们聊的可都是真人真事,是前几天刚被审理的一起案件。”安托万摆了摆手。
“居然都是真实的?”派蒙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讶,“可我听你们刚才讲述的时候,用词就像是在说故事一样…”
“故事往往也都是真实的事件所改编的,而现实中见到的事情也可能是有人别有用心演给你看的…”那位名叫薇娜的女士微笑着,说出了一番颇具哲理的话,“真实不真实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舞台上正在上演的故事足够精彩就好了。”
她似乎很享受向外来者介绍枫丹的独特文化,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继续说道:“哦,你们作为外来的旅行者可能还不知道吧,枫丹审判庭的名字就叫做‘欧庇克莱歌剧院’哦,简称‘歌剧院’。”
“把‘审判’当做‘歌剧’来看待…”荧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对这种将严肃的法律与娱乐化的戏剧混为一谈的做法,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
“那个…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轻佻了?”派蒙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自己的话冒犯到对方,“啊,我不是质疑你们枫丹的规矩,只是印象里审判罪人是件非常严肃的事…”
“呵呵,没关系,很多外来者都这么看。”薇娜似乎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但其实我们只是不愿意浪费那些案件背后的感人故事而已。”
她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对枫丹司法体系的绝对自信:“至于你们担心的审判的严肃性,我们有着绝对公正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以及神明所创造的审判机关‘谕示裁定枢机’这双重保险,什么冤假错案,在枫丹几乎都是绝迹的。”
“神明创造的审判机关…”荧喃喃自语,心中对这个国度的运行法则更加好奇了,“这就是传说中‘正义’的国度吗…”
“还有审判机关这种东西,难道也是一种机械吗?可真令人好奇…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一下。”派蒙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新名词吸引了。
左钰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了然。欧庇克莱歌剧院、那维莱特、谕示裁定枢机……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一幅充满了戏剧、审判与秘密的宏大画卷,已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他知道,这看似荒诞的“歌剧式审判”背后,隐藏着一个持续了五百年的、关于原罪与救赎的悲伤故事。
“哦对了,忘记问正经事了,”派蒙终于想起了最初的目的,“请问两位…如果我们想要面见水神的话,要怎么做呢?“
“那还不简单?去歌剧院就好了,水神芙宁娜大人天天泡在歌剧院里,那可是她最大的癖好。”安托万想也不想地回答。
“唔,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想要找芙宁娜大人面对面聊天的那种…”薇娜显然更细心一些,“…想要水神接见你的话,就相对困难一些,要提前预约很久,而且也要看芙宁娜大人有没有‘档期’之类的…”
“‘预约’?”荧有些不解。
左钰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暗道:当然要预约,毕竟演员登台前,总是需要时间准备剧本和妆容的。
“‘档期’?”派蒙更是满头问号,“水神是公务很忙吗?但你们又说她成天泡在歌-剧院里…”
“不不,芙宁娜大人很少过问国家的政事,很难预约她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很受欢迎’吧?”安托万解释道。
“是啊,毕竟是我们的神明嘛,尽管有些时候讲话和举止夸张了些,但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啊。”薇娜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家神明的喜爱。
“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民众对神明的印象居然是‘讨人喜欢’…”派蒙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唔…等等,我好像逐渐理解了,水神在枫丹应该是类似一位‘大明星’一样的神吧?”
“这么讲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或者说,也像是‘吉祥物’?”安托万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
“喂喂,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神明,这样讲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薇娜连忙制止他。
“嗯,你说得对,毕竟是在外地人面前,姑且应该收敛一点,不然没准要被抓去见那维莱特大人了。”安托万吐了吐舌头。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律法里虽然条目繁多,但讲讲水神大人的坏话这种事才不会被定罪呢。”
左钰看着两人轻松的谈笑,心中不禁感叹。枫丹人对芙宁娜的感情,确实复杂而又纯粹。他们爱戴她,将她视为国家的象征,却又缺乏对一位执政神明应有的、那种源自力量与权柄的敬畏。这或许,正是芙宁娜那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最伟大的戏剧,所必然产生的结果。
“枫丹人似乎很喜欢水神…”荧得出了结论。
“但又似乎缺少了些敬畏…”左钰接着她的话,轻声补充道,目光深邃。
“好吧,我们已经弄明白了,谢谢你们。至少现在知道可以去歌剧院找水神了呢。”派蒙挥了挥小手,结束了这次愉快的谈话,“至于预约见面的事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反正这段时间可以先去城里观光…”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时,左钰的目光却被不远处水边一个孤单的身影所吸引。那是一位少女,她穿着精致而又略显奇特的服饰,静静地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与周围热闹的港口格格不入。
派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那个少女:“…欸,你在往那边看什么?”
“那边有个少女…”荧也注意到了,“独自站了很久了…”
“她是遇上什么事了么,该不会是想要跳海什么的…”派蒙的想象力立刻丰富了起来,“呃…我们还是去稍微关心一下她比较好吧?”
三人怀着一丝担忧,缓缓地走向了那位临水而立的少女。
“……那个,不好意思,你、你还好吧?”派蒙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那份宁静。
少女闻声,缓缓地转过身来。她有着一双猫儿般慵懒而又清澈的眼眸,面容精致,神情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淡漠。
“……嗯?”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仿佛刚刚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
“谢谢,我很好。”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微风拂过水面。
“那、那就好,看你好像…唔,有什么心事的样子。”派蒙松了口气。
“很多事情…只能留存在心里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少女的目光再次投向水面,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伤感,“我只是在怀念我和哥哥小时候一起玩的地方,就在那个小土坡上,你看。”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了前方那片一望无际的水域。
“呃…可、可是你指的地方是大海呀,”派蒙被她的话弄糊涂了,“唔,等等,难道说你和你的哥哥小时候是生活在海里的?”
“人鱼一族?”荧也好奇地猜测,“枫丹特有的奇妙种族?”
少女摇了摇头,纠正道:“尽管人们总是将枫丹周围的那些水称之为海…但事实上只是盛满淡水的内陆湖而已。”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尽管那个小土坡在我的记忆中如此清晰,但如今却那样自然地躺在海底。”
“他在那里蹦蹦跳跳,扬起了很多沙土,空气里都是阳光和海风的味道。”
“大海正在一点一点吞噬掉我们的回忆……”
“……然后就是我们自己。”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极轻,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海风里,却让在场的几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我、我不是很理解……”派蒙彻底迷茫了。
左钰的眼神却微微一凝。他知道,少女口中的“大海”,并非单纯的自然现象,而是枫丹那无法摆脱的“原罪”所引发的、预言中的末日。海平面正在缓慢上升,一点点地吞噬着枫丹的土地,最终,会将所有枫丹人都溶解于水中。这看似梦呓般的低语,却是这个国度最残酷的现实。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如同魔术师登场般的声音,愉快地打断了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没见过的面孔啊,是琳妮特的新朋友吗?”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头戴高礼帽、笑容灿烂的少年,正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他们走来。他与水边的少女琳妮特有着相似的眉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如同寂静的夜,一个则像是绚烂的白昼。
“欸,你是…”派蒙好奇地打量着他。
左钰的目光则在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了然。林尼,琳妮特,壁炉之家,愚人众……看来,那位“仆人”,已经为他们的到来,准备好了第一幕的“魔术表演”。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揭穿这一切。他很想看看,这位年轻的魔术师,究竟会为他们带来怎样精彩的演出。
“谢谢你们照顾我妹妹,她常常在这里怀念我们小时候的日子,不必担心她。”少年热情地说道,仿佛他们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哦,自我介绍下,我是林尼,她是我的妹妹琳妮特。看样子你们是外面来的旅人吗?”
“你好,我是派蒙,这位是旅行者,我们都是刚刚来到枫丹。”派蒙立刻回应道,随即又有些苦恼地补充,“刚才我们在和你妹妹聊天,呃…尽管聊得好像不是很明白…”
“是这样啊,难得琳妮特愿意跟你们讲这么多话,她平时还挺寡言少语的,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讲话。”林尼的笑容充满了感染力。
“唔~!这样啊,我和旅行者的组合也跟你们一样呢,好像总是我在说话。”派蒙立刻找到了共同点,开心地晃了晃。
“有你在,我没必要说那么多话而已。”荧瞥了一眼身边那个飘来飘去的小家伙,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一直都是因为你把我的台词全抢了。”
“欸,居然是这样吗!”派蒙有些心虚地晃了晃,随即又理直气壮地叉起腰。
“我也觉得哥哥有的时候很多嘴。”一直沉默的琳妮特忽然轻声附和了一句,让林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啊,哈哈哈…我们两个还真是一样啊,派蒙。”林尼立刻用他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化解了尴尬。
“啊哈…”派蒙开心地应了一声,感觉找到了知音。她转过头,再次看向那片无垠的水面,脸上的好奇心又占了上风,“所以刚刚琳妮特所说的,‘大海正在吞噬我们的回忆,然后是我们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哦这个啊,是枫丹流传已久的‘预言’哦。”林尼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似乎在斟酌用词,“唔,好像也不能完全说是预言,因为给人的印象里,预言往往都是很玄乎的吧,但在枫丹却是正在发生的事…”
“什么事正在发生?”荧追问道,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尼话语中的沉重。
“这个…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林尼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有些困扰的表情,“欸对了,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我们好像还没正式打过招呼吧?”
“嗯?刚才那些自我介绍什么的都不算吗?”派蒙不解地歪了歪小脑袋。
“你好,旅行者。”林尼没有回答派蒙,而是郑重地转向荧,伸出了手。
“你好,林尼。”荧握住了他的手,“初次见面。”
“还有…你好,派蒙。”林尼转而看向派蒙,却不是握手,而是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小后背。
“欸!怎么跟我就不是握手了呀,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林尼。”派蒙立刻不满地抗议起来。
“哈哈哈…别在意别在意,”林尼笑得像只偷吃了糖果的狐狸,“你们就当是枫丹的一种交朋友的‘礼节’吧。说不定之后会‘用得上’…”
“这样吗…好吧,能有个本地朋友总归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派蒙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被交到新朋友的喜悦冲淡了疑虑。她绕着林尼飞了一圈,兴冲冲地问道:“说起来,我们正准备去歌剧院见水神,如果方便的话,你们能帮我们带路吗?”
“去见芙宁娜大人啊,好说好说,”林尼一口答应下来,显得极为热情,“我之后也正准备去歌剧院一趟,不过要先等我忙完这里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住了,目光投向了港口的高台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请跟我过来吧。”
他领着众人向高台走去,还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用一种仿佛在宣布魔术开场的夸张语气说道:“那个…你们是想见芙宁娜大人?可她好像已经来找你们了哦。”
话音刚落,一阵浮夸的脚步声传来。传闻中的水神芙宁娜,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趾高气昂地登上了高台,居高临下地看着左钰三人。有趣的是,为了弥补身高的不足,她居然还特意站在了一个木箱之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
“欸!那就是…水神吗!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派蒙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芙宁娜完全无视了派蒙的惊叹,她张开双臂,用一种仿佛在对整个枫丹宣告的、充满了戏剧张力的声音高喊道:“富有的、贫穷的,带着酒杯或一无所有的子民们,举起酒杯吧!没有的就用手臂代替。”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下方的荧和派蒙,继续她的演讲:“如你们所见,陌生旅人来到了我的国度。来吧,让我们为他她们送上祝福,敬远道而来的旅行者与他她的同伴!”
“欸?!是说我们俩吗?”派蒙有些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和荧。
荧则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民众虽然被吸引了过来,但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表情,手里更是空空如也,她小声对身旁的左钰说:“周围好像没有人带杯子啊…”
“看来这位水神大人的即兴演出,她的子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左钰温和地回应,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高台上那位正努力扮演着“神明”角色的少女。
芙宁娜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她挺起胸膛,用更加高亢的语调说道:“我早听说你们二位曾把几个国家搅得腥风血雨,但我依旧欢迎你们,不,我还要亲自前来迎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