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集:标准推广
糖规
霜降过后,双生谷的晨雾裹着糖香漫进作坊时,林砚秋正蹲在原料仓前,指尖捻起一粒泛着暗黄的麦芽糖。这是今早刚从邻县送来的货,按往年标准该是透亮如琥珀,可此刻糖粒表面的霉点,像针一样扎进她眼里。
“林师傅,这批货……要不先凑合用?”送货的老张搓着手,“今年雨水多,麦芽糖收成差,能找到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林砚秋没说话,把糖粒放进嘴里。甜腻中裹着一丝苦涩,是霉变的味道。她猛地吐在地上,抬头时,作坊里十几个徒弟都停了手,怯生生地望着她。自去年糖龙技艺入选国家级非遗,订单像雪片似的飞来,原料质量却一天比一天糟——有人用玉米糖浆冒充麦芽糖,有人在糖里掺滑石粉增亮,上个月甚至有客户投诉,说买到的糖龙放了三天就化得只剩一滩糖水。
“不能凑活。”林砚秋站起身,围裙上还沾着昨晚熬糖时溅的糖渍,“糖龙是手艺,不是烂大街的甜水。原料要是歪了,再好的手艺也撑不起。”
她这话没说错。双生谷做糖龙的手艺传了八代,到她这儿赶上了好时候,可也遇上了新麻烦。前几天去镇上赶集,她看见街口小摊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糖龙”,用的是工业糖精,捏出来的龙身歪歪扭扭,龙鳞像被狗啃过似的。摊主还扯着嗓子喊:“双生谷正宗糖龙,十块钱三个!”
那天林砚秋没赶集,攥着拳头回了谷。夜里她翻出爷爷传下来的《糖龙谱》,泛黄的纸页上记着“麦芽糖需选霜降后收割的糯米所制,熬糖时火候要守‘三沸三凉’”,字里行间都是老祖宗的规矩。可现在,这些规矩像被风吹散的糖屑,没几个人当回事了。
“师傅,要不咱们也学人家,掺点便宜料?”最小的徒弟阿伟小声说,“隔壁王师傅家就是这么做的,订单比咱们多一倍。”
林砚秋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爷爷当年教你揉糖的时候,没告诉你‘糖品如人品’?掺料的糖龙,吃在嘴里甜,咽下去脏。”
话虽硬气,可看着仓库里越来越少的合格原料,林砚秋心里发慌。她想起上个月去市里开非遗研讨会,专家说“非遗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得活下去,但不能瞎活”。怎么活?她琢磨了好几天,直到某天凌晨熬糖时,看着灶火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通了:老规矩得守,但也得有新章法。
第二天一早,林砚秋揣着《糖龙谱》去了传承基地,找到负责非遗申报的周教授。周教授正对着一摞史料发愁,见她进来,推了推眼镜:“砚秋,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说,最近收到好几个举报,说市面上的糖龙以次充好,再这么下去,咱们的牌子就砸了。”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林砚秋把《糖龙谱》放在桌上,“周教授,我想给糖龙立个标准——原料怎么选,步骤怎么来,成品怎么验,都写清楚。不能再让大家瞎做了。”
周教授眼睛一亮,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件,上面写着“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标准化指南”。“我早就琢磨这事了!”他指着文件说,“你看,国家现在鼓励非遗技艺标准化,既保留核心手艺,又能规范行业。就是怕你们这些老匠人不同意,觉得是框住了手脚。”
“我同意。”林砚秋接过文件,指尖划过“核心技艺保护”几个字,“规矩不是框子,是护着手艺走得更远。老祖宗的《糖龙谱》是规矩,咱们现在立的标准,也是给后人留的规矩。”
两人一拍即合,当天就召集了双生谷的十几个老传承人,还有市里的食品检测专家、美术学院的教授。第一次开会,就吵翻了天。
做了五十年糖龙的赵老栓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磕:“立什么标准?我爹教我做糖龙的时候,就没什么标准!凭的是手感,是良心!”
“赵叔,良心不能当饭吃啊。”林砚秋递给他一杯热茶,“现在有人没良心,用烂料做糖龙,咱们要是不立标准,再过几年,没人知道真正的糖龙该是什么样了。”
食品检测专家李工也开口了:“赵师傅,标准不是要改您的手艺,是帮您把‘手感’变成能说清楚、能验证的东西。比如您熬糖时说的‘熬到挂旗’,我们可以用仪器测出糖液的浓度,这样徒弟学起来更准,也能防止有人偷工减料。”
赵老栓没说话,吧嗒吧嗒抽着烟。旁边的年轻传承人小苏举了手:“我支持立标准。上次我给外地客户寄糖龙,客户问我有没有质检报告,我说没有,人家就不要了。现在做生意,没标准不行。”
吵了三个钟头,最后投票表决,十二个人里十一个同意,只有赵老栓弃权。散会时,他走到林砚秋身边,低声说:“你要是敢改‘三沸三凉’,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砚秋笑了:“赵叔,‘三沸三凉’是核心,标准里肯定得写,还得写清楚——第一沸用武火,熬到糖液起大泡;第二沸转文火,撇去浮沫;第三沸用微火,熬到挂旗。一步都不能少。”
接下来的三个月,林砚秋几乎住在了传承基地。每天早上,她跟着李工去原料产地考察,记录不同产地麦芽糖的甜度、色泽、含水量;中午,她和老传承人们一起回忆制作步骤,把“揉糖要揉到表面光滑”细化成“揉制时间不少于20分钟,糖团延展性达到50厘米不断裂”;晚上,她对着电脑整理数据,常常熬到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