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五绝:乱世里的五行情(第2页)
“石禾!在家不?”村长的声音撞开木门,带着风尘仆仆的急惶,“秦军要打过来了,官府下了征兵令,你这年纪的壮丁都得去!”
石禾手里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他看着粮仓里的新粮,看着院角刚种下的桃树,喉咙像被泥土堵住:“我不去!我只会种地,不会打仗!”他从陶罐里倒出铜钱,红着脸往村长手里塞,“我给官府交钱,交双倍,能不能……”
“交命都没用!”村长把铜钱推回来,眼神里满是无奈,“县尉带着兵就在村口,不去就是抗旨,要抄家的!你看隔壁老王家的二小子,昨天藏柴房里被搜出来,打断了腿还得去!”
石禾冲出院子时,村口已经挤满了人。穿铁甲的县尉举着征兵名册,把一个个壮丁往马车上赶。他看见阿杏的爹被两个士兵架着走,老人怀里还揣着没播完的菜籽,撒了一路青绿色的种子。
“阿禾哥!”阿杏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攥着块刚绣好的帕子,上面绣着株沉甸甸的麦穗,“这帕子你带着,帕角缝了艾草,能驱虫蛇。”她往石禾怀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几块麦饼,还有一小袋粟种,“我爹说你把种子带在身上,就像还在田里,心就定了。”
石禾的手抖得厉害,连帕子都快攥不住。他看着阿杏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布鞋上沾着的泥土——那是今早去给他送新腌的咸菜时,在田埂上沾的。他想说“等我回来就娶你”,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干涩的“照顾好我的地”。
马车载着三十多个壮丁往县城走时,石禾回头望了一眼村子。夕阳下,他的田埂泛着油亮的光泽,刚种下的桃树在风中轻轻摇晃。阿杏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挥着他的粗布头巾,像株不肯折腰的庄稼。
军营里的日子比烧荒的土地还难熬。石禾被分到了步兵营,手里的锄头换成了沉甸甸的长矛,磨得他满手血泡。操练时他总跟不上步伐,长矛在他手里像根不听话的秸秆,被校尉用鞭子抽得后背青紫。
“你这夯货!”校尉的皮鞭抽在他腿上,“握枪要用力!刺出去要狠!你当是在地里刨土呢?”
石禾咬着牙不吭声,掌心的玉佩硌得生疼。他想起阿杏绣的麦穗帕子,想起田埂上的泥土触感——那时他的手是稳的,能分毫不差地把种子播进土里,可现在握着长矛,连枪尖都对不准草人。
夜里躺在营房的草堆上,石禾总偷偷摸出那袋粟种。黑暗中,种子在掌心滚动,带着熟悉的温润感。同营的老兵说他傻:“都要上战场了,带这玩意儿干啥?还不如多带块干粮。”
“这是希望。”石禾把种子凑近鼻尖,能闻到淡淡的土腥气,“我爹说,只要种子还在,就算地荒了,明年也能再种。”
开赴前线的前一晚,军营里弥漫着恐慌。有个壮丁偷偷逃跑,被抓回来吊在旗杆上,血顺着旗杆滴进泥土里,像极了被雨水冲散的种子。石禾缩在角落里,把粟种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袋,又将阿杏的麦穗帕子系在长矛上——帕子上的艾草香混着泥土味,让他想起自家院子里的味道。
当战鼓在黎明时分擂响,石禾跟着大军冲向敌军阵地。燕国的骑兵像黑云压过来,马蹄踏在地上的震动,比雷雨天的闷雷还吓人。他看见身边的同乡被马蹄踩倒,看见长矛刺穿士兵的胸膛,那些暗红色的血溅在他脸上,和祭坛上的戾气一模一样。
混乱中,石禾的长矛被敌军的战马撞飞。他跌在地上,看见敌军的刀砍向自己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他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泥土,狠狠扬向敌兵的眼睛——就像他在田里驱赶偷粮的麻雀时那样。
敌兵惨叫着倒下时,石禾摸到了怀里的玉佩。玉佩滚烫,他突然想起老者说的“土能藏万物,亦能护万物”。他捡起地上的断矛,学着老农松土的姿势扎进敌兵的甲胄缝隙,那一下竟又准又狠。
战斗间隙,石禾靠在断墙上喘息。他从衣袋里掏出粟种,发现有几粒竟在汗水的浸泡下发了芽。嫩芽嫩得发白,却倔强地挺着。他突然笑了,把发芽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埋进墙角的土里,又用阿杏的帕子盖在上面:“等打完仗,我就把你们带回田里去。”
远处的战火还在燃烧,可石禾的心突然定了。他握着断矛站起来,看着脚下的土地——不管是赵国的土,还是燕国的土,都能长出庄稼,都能养活人。就像阿杏说的,只要种子还在,希望就还在。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能不能再种上一季庄稼,能不能娶到那个总在溪边洗衣的姑娘。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为了田埂上的新苗,为了村口的等待,为了那些埋在土里的种子,和种子里藏着的、比战火更顽强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