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和沉迷(第2页)
“不是你想的那样。”韩衡急忙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措,“我总做噩梦,睡不安稳。你是世家贵女,身上有清正之气……或许能镇住那些乱象。”
他说得一本正经,眼神清澈,全然没意识到这话有多让人面红耳赤。明玥愣了愣,看着他眼底的疲惫与不安,心头的羞赧忽然被一阵心疼取代。
原来他不是不懂男女之别,是真的被噩梦缠得没办法了。
“……好。”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里屋的床很大,韩衡睡在外侧,明玥缩在里侧,中间隔着能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烛火被吹灭后,屋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明玥紧张得浑身僵硬,连翻身都不敢,只听见韩衡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他竟很快就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明玥悄悄转头,看见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忽然想起幼时听祖母说的“阴阳相济”,或许世间真有这样的道理,无关情爱,只关乎安宁。
夜渐渐深了,明玥也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没有乱掉的星轨,只有姜家院里那棵老槐树,她坐在树下看书,韩衡站在不远处观星,风里飘着槐花的香气。
天快亮时,韩衡先醒了。看着身边熟睡的明玥,她鬓边的珍珠耳坠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梦。他忽然想起昨夜说的“清正之气”,忍不住有些懊恼——这话对世家贵女而言,实在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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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确实一夜无梦,睡得格外安稳。
他轻轻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去了书斋。晨光里,他看着案上的星图,指尖划过那颗客星的轨迹,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比星象更能让人安心。
明玥醒来时,屋里已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她摸了摸被掖好的被角,脸颊又热了起来,心里却像被晨露润过一样,软软的,暖暖的。
姜夫人攥着帕子,在绣房里来回踱步,鬓边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看着女儿低头绞着衣袖的模样,又气又心疼:“傻丫头!他韩衡再是个书呆子,也该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同屋而眠这种事,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姜家的脸面往哪搁?”
明玥的脸涨得通红,声音细若蚊蚋:“娘,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中间隔着老远,他只是……只是怕做噩梦。”
“怕做噩梦就拉着未出阁的姑娘同屋?”姜夫人停下脚步,指着窗外,“新郑城哪个不知道你在他别馆里?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那些宗室女眷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他倒好,怕是此刻还在看他的星图,半点不知你受了多大委屈!”
明玥咬着唇不说话,指尖却微微发颤。她何尝没想过这些?只是一想起韩衡眼底的疲惫,想起他笨拙解释“清正之气”时的模样,就狠不下心来怪他。
“娘知道你心悦他。”姜夫人的语气软了些,坐到女儿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可婚事不是儿女情长,得有三媒六聘,得有明媒正娶。他韩衡一日不托媒人来,你就一日是姜家的小姐,不能被人轻贱了去。”
明玥抬头,眼里泛着水光:“可他不是故意的……”
“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姜夫人打断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果决,“这事儿既然出了,就得有个说法。你爹已经去相邦府递了帖子,就说……就说韩衡公子与小女情投意合,夜谈星象至天明,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还请相邦做主,为两家促成这桩婚事。”
明玥猛地抬头:“娘!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姜夫人看着她,“你不是想跟他过一辈子吗?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他韩衡是个看重名声的人,绝不会让你因他坏了名节。只要相邦开口,他就算再痴迷星图,也得掂量掂量。”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娘不是逼你,也不是逼他。只是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金贵。他若真心待你,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正好成就好事;他若无意,也该给你个交代,断了你的念想,免得你再陷进去。”
明玥低下头,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想起昨夜月光下他安稳的睡颜,想起他清晨悄悄掖被角的动作,那些细微的温柔,像星轨一样在心里绕来绕去。可母亲的话也没错,世家女子的名节,从来由不得半分差池。
“娘……”她犹豫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他会答应吗?”
姜夫人笑了,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他若不答应,娘就带着嫁妆去别馆堵门,让新郑城的人都看看,他韩衡是如何轻薄世家贵女的。放心,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明玥泛红的脸颊上。她摸了摸袖中那枚韩衡昨日掉落的星图残片,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勇气——或许,这场由星象开始的缘分,也该由人间的规矩来成全。
而此刻的别馆里,韩衡正对着星图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书童匆匆跑来,说“姜家派人来了,还请了相邦府的长史”,他才茫然抬头,完全没意识到,一场关于他和明玥的风波,已经悄然掀起。
相邦府的长史刚把话说明白,韩衡手里的铜尺“当啷”一声掉在案上,星图上的刻度被砸得歪歪扭扭。他瞪着眼睛,半天没回过神,嘴里反复念叨:“同屋而眠……于礼不合……是不合……”
长史走后,他在书斋里转了八圈,急得像观星台失控的铜窥管。“我怎么就忘了这层?”他抓着头发,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明玥是世家小姐,姜家在韩国的地位……我这脑子
!”
正团团转时,明玥端着茶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公子……”
“明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滚烫,“这事是我糊涂!你放心,我这就去备聘礼——聘礼该备些什么?是不是得有玄纁、束帛?还要不要加些玉器?我书房里有块和阗玉,是前几日西域商人送的,算不算数?”
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眼里满是慌乱,全然没了往日看星图时的镇定。明玥被他问得一愣,忍不住抿唇:“公子,聘礼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备齐的,得请媒人,还得合八字……”
“那怎么办?”韩衡更急了,忽然往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要不……咱们私奔吧?”
明玥惊得差点把茶盏摔了:“私奔?”
“对啊!”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总梦见被人害了,留在新郑城太危险。咱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教你看星图,你教我怎么……怎么过日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好不好?”
他说得认真,眼里闪着孩童般的执拗,仿佛私奔是什么寻常事。明玥又气又笑,抽回手道:“公子是不是看星图看傻了?我是姜家嫡女,你是韩室宗亲,哪能说私奔就私奔?”
“那……那先谈个恋爱?”韩衡挠了挠头,这词还是听街市上的游侠说的,“我听人说,恋爱就是一起吃饭、一起说话,等熟悉了再私奔?”
“韩衡!”明玥又气又急,脸颊却红得厉害,“你到底懂不懂?咱们的事,不是你看星图算轨迹!姜家与韩室的地位,哪容得下‘私奔’二字?”
她跺了跺脚,声音软下来:“你若真心想娶我,就该堂堂正正去我家下聘,请媒人,备六礼,让新郑城的人都知道,你韩衡要娶姜明玥为妻。这才是正理,不是什么私奔。”
韩衡愣住了,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自己那些“私奔”的念头确实荒唐。他这辈子都在跟星轨、地气打交道,从未想过人间的规矩原是这样郑重。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沮丧,“可我不想你因为我坏了名声,更不想你被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里——我总梦见有人要害你,就像梦里要害我一样。”
明玥的心忽然软了。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公子别怕。有姜家在,有相邦府主持公道,没人能伤着我们。你只需要点头,剩下的事,我爹娘会安排好。”
她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至于恋爱……等下过聘,你日日来姜家看我,陪我说话,教我看星图,不就是了?”
韩衡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星轨,却比任何星辰都亮。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觉得,那些让他头疼的聘礼、规矩,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摊开的星图上。这一次,他眼里不再只有冰冷的刻度,还有了人间烟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