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抵挡住这份心意(第2页)
苏念看着她眼里的光,那光里没有对“千门老大”的敬畏,没有对“血雨腥风”的恐惧,只有干干净净的信任,像当年破庙里,他望着姜八能时的眼神。
“我手里沾过血。”他哑着嗓子说,“当年为了抢地盘,刀刀见肉,夜里常做噩梦。”
“我给您沏安神茶。”林晚笑了,眼角弯成月牙,“我在孤儿院学过针灸,睡不着的时候,我给您按按头。”
“小泉家还有残余势力在公海游荡,戚爷的人也没走远。”他又说,“说不定哪天就打回来,到时候……”
“到时候我就帮您算账。”林晚打断他,语气笃定,“算清楚他们有多少人,多少枪,算清楚他们的船什么时候靠岸。您教我的‘听声辨物’,我没忘,就算闭着眼,也能听出子弹从哪个方向来。”
苏念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热了。他这辈子见过太多算计,太多虚与委蛇,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这样直白的坦诚砸得溃不成军。
他伸手,第一次主动把她揽进怀里。她的肩膀很薄,却挺得很直,像株在风雨里扎了根的绿萝。
“傻姑娘。”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跟着我,可能真的要吃苦。”
“吃苦怕什么?”林晚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我吃过比这苦一百倍的日子。再说了,有您在,再苦的日子,也能品出点甜味来。”
海风穿过骑楼,吹动门楣上的“惊鸿”令牌,发出清越的响。远处赌场的霓虹灯亮了,映在茶棚的玻璃窗上,像片流动的星河。
苏念知道,他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这份心意。或许就像姜八能说的,再硬的盔甲,也得留道缝隙,让光照进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突然觉得,那些悬在头顶的刀光剑影,那些没了却的恩怨情仇,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从今天起,他要守的,又多了一样。
苏念的婚礼办得不算盛大,却成了澳门街头巷尾最暖的谈资。
日子选在重阳节,天朗气清。骑楼茶馆被绿萝和红灯笼缠满了,连墙角的青苔都像是染了喜气。来的客人不多,都是些知根知底的——孤儿院的院长带着几个孩子,码头的老工人拎着自酿的米酒,甚至连当年被苏念救下的账房老先生,都拄着拐杖来了,颤巍巍地塞给林晚一个红布包,里面是枚磨得发亮的银戒指,说是他老伴当年的嫁妆。
苏念没穿唐装,换了身熨帖的中山装,鬓角的白发被林晚用发油仔细梳过,竟显出几分温和。林晚的嫁衣是她自己缝的,大红的底子上,用金线绣着细细的绿萝藤,从袖口缠到裙摆,像极了这栋骑楼爬满岁月的模样。
拜堂时,没有高堂,苏念就对着内陆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师父,师娘,”他声音很稳,却带着点哽咽,“您看,我也有个家了。”
林晚跟着他磕了头,心里默默念着:“姐姐,叶千哥,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酒过三巡,当年被姜八能带走的三个弟子突然从内陆赶来了,带来了半块阴沉木——是姜八能托他们转交的,说要凑成一整块,给新人做个镇纸。木头上还留着新刻的字:“守得云开,见得月明。”
苏念摩挲着两块拼在一起的阴沉木,突然笑了。他举起酒杯,对着满堂宾客说:“我苏念这辈子,学过刀,算过账,闯过鬼门关,总以为江湖路就是独行路。直到遇见她——”他看向身边的林晚,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才知道,有人牵着的路,才走得踏实。”
林晚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红灯笼还亮。她举起茶杯,里面是温热的碧螺春:“我敬大家。往后的日子,茶馆还开着,茶还热着,不管是熟客还是路人,推门进来,就有口热茶喝。”
孩子们吵着要吃糖,老工人们拍着苏念的肩膀说“早该这样了”,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没人提千门的恩怨,没人说江湖的凶险,只有碰杯声、欢笑声,混着海风穿过骑楼的轻响,像支温柔的曲子。
入夜后,宾客散去,林晚帮苏念解下中山装的扣子,看见他腰间并排挂着三样东西:半块阴沉木镇纸,那方绿萝帕子,还有那把“念月刀”。
“刀该收起来了。”林晚轻声说,指尖划过冰凉的刀鞘。
苏念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收起来了。以后啊,它就躺在密室里,陪着师父留下的账本,当念想了。”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林晚突然想起苏念说过的“甜”——不是蜜糖的甜,是风雨过后,有人递来的一杯热茶;是厮杀半生,终于能卸下盔甲的安稳;是知道往后的路,不管平坦还是坎坷,都有人并肩走着的踏实。
骑楼外的灯笼还亮着,映得“惊鸿”令牌泛着暖光。远处的赌场依旧喧嚣,可这栋爬满绿萝的老楼里,却藏着澳门最温柔的江湖。苏念知道,这或许就是姜八能想让他明白的“守”——守得住刀光剑影,更守得住人间烟火。
而这份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