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蓝天野 作品

以前是汉奸,现在连女人孩子都欺负(第2页)

娘,我护不住您,总该护好她。他在心里默念着,把龟甲重新揣回怀里,贴着心口的地方,暖得发烫。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在巷口打着旋。姜八能刚从码头扛完活,领了几个铜板,正牵着小姑娘往杂货铺走,想给她买块桂花糕——今天是她的生日,他记着的。

“站住!”

一声呵斥从背后传来。姜八能回头,见是三个穿着黑色短褂的汉子,胳膊上缠着“清查队”的红袖章,眼神吊儿郎当地在小姑娘身上打转。

领头的刀疤脸往前凑了两步,三角眼眯成条缝,盯着小姑娘:“这小丫头片子,眉眼怎么瞧着不对劲?”

小姑娘往姜八能身后缩了缩,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姜八能把她往身后拦了拦,沉声道:“有事?”

“有事?”刀疤脸嗤笑一声,朝小姑娘抬了抬下巴,“你身后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是不是日本人?”

这话像根针,猛地扎进姜八能心里。他脸色一沉,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你他妈才是日本人呢!”

“嘿,还敢嘴硬?”旁边一个瘦高个上前一步,“最近城里查得紧,凡是东洋种,都得拉去登记!这丫头片子整天闷不吭声,我看就有鬼!”

“她是我亲妹妹!”姜八能往前顶了半步,胸膛几乎撞上瘦高个,“从小生了场病,烧坏了嗓子,说不出话。你们眼瞎了?”

刀疤脸上下打量着他,又瞥了眼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嘴角撇出抹阴笑:“亲妹妹?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们这号兄妹?把她拉出来让我瞧瞧,要是真不是,我们兄弟立马就走。”

说着,他伸手就去拽小姑娘的胳膊。

“滚开!”

姜八能眼疾手快,一把打开他的手。那力道没控制住,刀疤脸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墙上,疼得“嘶”了一声。

“反了反了!”刀疤脸恼羞成怒,从腰里摸出根铁链子,“敢打清查队的人?给我拿下!”

瘦高个和另一个汉子立刻扑了上来。姜八能把小姑娘往身后一推,低声吼道:“快跑!回院里等我!”

小姑娘没动,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眼里满是恐惧。姜八能急了,胳膊一甩挣脱她的手:“听话!快跑!”

就在这时,瘦高个的拳头已经挥到眼前。姜八能侧身躲过,顺手抄起旁边墙角的扁担,横扫过去。“啪”的一声,正打在瘦高个的腿弯,对方“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另一个汉子举着铁链子砸过来,姜八能不躲不闪,硬生生用胳膊挡了一下,铁链子砸在他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闷哼一声,反手一扁担抽在对方胸口,那汉子像个破麻袋似的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刀疤脸见状,吓得腿肚子都软了,指着姜八能哆嗦道:“你……你等着!”说完,连滚带爬地跑了。

姜八能喘着粗气,把扁担扔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起了道红痕。他回头看向小姑娘,见她还站在原地,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哭出声。

“没事了。”姜八能走过去,声音放软了些,伸手想擦她的眼泪,却被她一把抱住了腰。

小姑娘的头埋在他怀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么强烈的情绪,不是害怕,是委屈,是恐慌,是藏了太久的绝望。

姜八能愣了愣,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时候受了惊吓的自己。“别怕,”他低声说,“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知道,刚才那句“亲妹妹”,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是假的。可他更清楚,这丫头片子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年苦,早就不是什么日本人,不是什么哑女,就是他姜八能要护着的人。

风卷着落叶掠过巷口,带着深秋的寒意。姜八能抱着怀里发抖的小姑娘,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哪怕要跟整个世道作对。

巷口的风更冷了,卷着姜八能的怒喝,撞在斑驳的墙上又弹回来,震得人耳朵发麻。

“你们这帮混蛋!”他指着那几个跑远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当年日本人在的时候,你们跟条狗似的摇尾巴,给人家端茶倒水,连祖宗都忘了!现在日本人不行了,倒想起耍威风了?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去找那些真刀真枪杀过人的鬼子报仇啊!”

周围渐渐围拢了些看热闹的人,有几个老头蹲在墙根下,吧嗒着旱烟,脸上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色。

“八能,少说两句吧。”有个认识的街坊劝道,“他们现在正红着眼呢,别惹祸上身。”

“惹祸?”姜八能冷笑一声,回头看了眼还紧紧攥着他衣角的小姑娘,她的脸埋在他背后,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脖颈,“他们拿着‘清算’当幌子,实则跟当年的汉奸没两样!当年帮着日本人抓人的是他们,现在抢日本人留下的东西、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还是他们!”

他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日本人可恨,可这些趁机作威作福的,就不可恨?他们不是在报仇,是在拿女人孩子撒气,是在给自己的窝囊找补!”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些细碎的涟漪。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低下头,小声嘟囔:“前儿个,我看见李老三把那个日本寡妇的织布机都抬走了……那寡妇还怀着孕呢。”

“还有张屠户,”另一个声音接道,“把日本人留下的那几头猪全拉走了,说是‘充公’,结果全宰了卖钱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神里,渐渐透出些愤懑。姜八能看着这一切,心里那股火气却没下去多少。他知道,这些话改变不了什么,该欺负人的还会欺负人,该受苦的依旧在受苦。

他转过身,蹲下来,看着小姑娘。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却没掉眼泪。姜八能伸出手,用粗糙的拇指擦了擦她眼角的湿润,声音放得很轻:“别怕,以后他们再敢来,我打断他们的腿。”

小姑娘看着他,忽然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他胳膊上被铁链子砸出的红痕,眼里满是心疼。

姜八能心里一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没事,皮糙肉厚的,不疼。”

他牵着小姑娘往杂院走,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远了。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姜八能想起刚才那些人躲闪的眼神,想起那些趁机作恶的“清算队”,忽然觉得,这世道的病,比战争留下的伤,更难好。

回到杂院,他把小姑娘推进屋里,反手闩了门。小姑娘乖乖地坐在炕沿上,看着他翻箱倒柜找出些草药,捣烂了往胳膊上敷。

“嘶——”草药敷在红肿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小姑娘连忙凑过来,想帮他按住草药,却又怯生生地缩回了手。

姜八能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你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窝头,用小手掰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姜八能愣住了,随即笑了,张嘴咬住窝头,慢慢嚼着。粗粮的涩味里,似乎带着点说不清的甜。他想,不管这世道多糟,只要身边还有这么个盼头,就不能倒下。

他咽下窝头,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手指头。”

窗外的风还在刮,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但屋里,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两个相依为命的身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