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塔的杨兰 作品

第227章 七七和丈夫77

七七和丈夫意见不一致时,七七便闭口,任凭阿斗唠叨。

她端坐在那张掉了漆的小圆桌旁,像一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灯芯却固执地不肯熄灭。阿斗的嗓音从灶台一路烧到屋檐,又跌回地面,带着油烟味和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蹦。她听他把“早就说过”“你就是不听”翻过来倒过去地炒,像炒一碟冷饭,越炒越硬,越炒越碎。她不接话,也不皱眉,只是把目光放在窗棂外那棵歪脖子枣树上——去年它只结了三颗枣,今年却挂满了青果,风一过,果子们便荡秋千似的晃,晃得她眼底起了一层柔软的潮气。

阿斗说到激愤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茶壶盖“当啷”一声跳起来,又落回去,茶水溅出一圈褐色的泪。七七还是没动,只把右手悄悄覆在左手背上,拇指一下一下摩挲指根的薄茧——那是年轻时在纺织厂摇车留下的,如今成了她安抚自己的老法子。她想起刚结婚那年,阿斗替她挡过一回债主的拳头,额角缝了七针,夜里疼得睡不着,她就给他哼《茉莉花》,声音轻得像月光晾在井水里的纱。如今那道疤还在,却藏进了更深的皱纹里,像一条干涸的河床,再也映不出当年的月亮。

阿斗的嗓门渐渐低了,像灶膛里最后一块炭,红着红着就暗了。他瞥见七七的侧脸——还是那样淡,淡得像一碗放凉的绿豆汤,却莫名让他喉咙发紧。他忽然想起她上周蹲在河边洗被单,脊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水声哗啦哗啦,冲得他眼眶发热。于是他收了声,把手里那根卷了边的铝勺“咣当”扔进锅里,转身去后院劈柴。斧头落下,木柴“咔嚓”裂开,清脆得像是替谁叹了一口气。

七七这才动了动,伸手把桌上那滩茶水抹平。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舌头和牙齿还要打架呢,两口子过日子,哪能事事都顺着沟沟淌?”她抬眼望向后院,阿斗的背影在暮色里一耸一耸,像一座笨拙的小山。她忽然起身,从橱柜深处摸出半瓶桂花酿——那是去年秋天她自己酿的,本打算留着中秋喝。她拔掉塞子,酒香“噗”地冒出来,甜得有些冲鼻。她倒了两盅,一盅推到桌边,另一盅端在手里,对着后院喊:“阿斗,天凉了,进来喝口酒吧。”

斧头声停了。片刻后,阿斗的脑袋从门框边探进来,脸上还挂着没散尽的倔强。他看见那盅琥珀色的酒,又看见七七眼里晃动的枣树影子,忽然就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略长的门牙,像回到二十岁那年,他第一次往她手里塞烤红薯时的傻样。他走过来,端起酒盅,咕咚一口灌下去,辣得直咂嘴,却偏要说:“甜!”

七七低头抿了一口,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衣领上的一根柴屑捻下来,轻轻一弹。那柴屑落在地上,混进了一堆碎木屑里,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阿斗的唠叨像一挂拆不完的鞭炮,火星子噼里啪啦往七七耳朵里钻。她坐在矮凳上择菜,左手掐掉老筋,右手把嫩叶码齐,动作慢得像在数时间。左耳装着阿斗的“你怎么又把酱油当醋放”“上个月电费又超了”,右耳却像破窗缝,呼呼漏风,一句也没留住。

直到那句“你娘家就没一个懂过日子的”炸进来,左耳也破了。七七把菜筐“哐”地往地上一顿,水珠子溅到阿斗脚背:“你懂?你懂你哥娶媳妇那会儿,是谁偷了家里三斤五花肉去随礼?全村都闻着你家烟囱香,你娘还在灶台前哭!”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刀片,顺着旧疤划开。阿斗的脸“腾”地红到耳根,嘴角抽了抽,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他梗着脖子想回嘴,手机却适时“叮”了一声,屏幕亮起一条短视频推送——黑底白字:冷战是婚姻最高级的体面。他像抓到救命稻草,拇指一滑,音量键开到最大,笑声特效盖过了厨房里的所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