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陋室铭and师说
风里的寒气不知何时悄悄褪了。清晨推开院门时,迎面扑来的不再是冻得人缩脖子的冷意,反倒裹着股青草的软香,吸进肺里都觉得暖融融的。
院角的老柳树最先有了动静,前几日还光秃秃的枝桠,不知何时缀满了嫩黄的芽苞。
没几天就舒展成淡绿的柳叶,风一吹就晃悠悠垂下来,像姑娘们随手搭在肩头的绿丝带。
墙根下的枯草间也冒出新绿。
细细的草尖顶着露珠,踩上去软乎乎的,连泥土都带着湿润的腥气,不再是冬天那般硬梆梆的。
田埂边还开了星星点点的小紫花,凑过去闻,能嗅到淡淡的甜,引得蜂蝶嗡嗡地绕着转。
学堂的窗纸早换了新的,阳光透进来,在孩子们的书桌上洒下细碎的金斑。
上课前,几个男孩蹲在学堂门口的石阶上,扒拉着草芽看蚂蚁搬家,手指轻轻戳了戳草尖上的露珠,水珠滚落在手背上,惹得他们笑得叽叽喳喳。
女孩们则捡了落在地上的柳叶,三两下编成小小的绿指环,套在手指上比来比去,谁的指环编得圆,谁的柳叶更嫩,都要争上两句。
小黑也成了学堂的一份子,都喜欢来摸摸。
这个看着很大,却很温柔狗子,很受欢迎。
上课铃响了,读书声比冬天亮堂了许多。
“人之初,性本善”的调子飘出窗外,混着风里的花香和燕子的呢喃,格外脆生。
有个小胖子读得太投入,脑袋跟着节奏一点一点,辫子梢都晃了起来。
坐在窗边的小女孩时不时偷偷抬眼,看窗外掠过的燕子,眼里亮晶晶的,嘴角还噙着笑。
整个学堂周围,连空气都像是活过来了。
柳叶晃着,草芽长着,孩子们闹着,连屋檐下新筑的燕子窝都热闹起来。
孩子们仰着头看,小脸蛋被阳光晒得通红,满是春天里才有的、挡都挡不住的朝气。
上完课的孙思邈没有走,而是在另一边看着。
慈爱的眼神里面,包含几分羡慕。
“老爷子,怎么了?”萧然凑到孙思邈旁边。
“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孙思邈捋了捋胡须。
“过来人都年轻过,之前当时不自知,不觉得珍惜,只道是寻常!”
“好一个只道是寻常”孙思邈点点头,颇为赞同。
没有课的李丽质也走了过来。
萧然把自己很努力抄的一篇文给李丽质,“五娘你看看。”
“小郎君,这是.字比之前”李丽质略微思索,“比之前板正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夸,萧然的字也是辣眼睛,没有比张锦禾强多少。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李丽质开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后面发现不太对劲。
“这个好!”
“小郎君写这篇文,好就好在‘淡而有骨,浅而藏意’。”
“通篇没一句生僻典故,没一个华丽辞藻,可读下来,却比那些铺陈辞采的文章更让人动心。”
“不写屋子的华美,反倒写‘陋室’的自在,把‘境由心生’的道理说得明明白白,让人一看就懂,却越品越有滋味。”
李丽质博览群书,这种好文章没有看到过,以为是萧然原创。
萧然连忙解释,“五娘误会了,不是我。”
“之前在西域的时候看到过,觉得很不错,就背下来了,这个本身也不长。”
萧然对自己的水平很有数,自己是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的。
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
“我觉得写在学堂的墙上不错,老先生,你意下如何?”李丽质把宣纸双手递给孙思邈。
“呵呵,老头子看看。”孙思邈接过陋室铭。
看完孙思邈点点头,眼里满是认同:“挂在学堂里再好不过。”
“孩子们小,容易被外面的华服、好宅子迷了眼,看了这文章,能知道屋子好不好,不在有没有雕梁画栋,在里面的人有没有德行、有没有真本事。”
“往后他们读书,要是能懂‘苔痕上阶绿’也能安心,‘无案牍之劳形’也能踏实,那比读多少圣贤书都有用。”
说着,他又看向萧然,嘴角弯起:“小郎君能记下这样的好文章,也是有心了。这道理,老头子活了一辈子才悟透,能让孩子们早知道,是他们的福气。”
风掠过柳梢,带着青草香,孙思邈望着学堂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欣慰。
好的文章从不是炫技,是能把一辈子的道理,揉进几句浅白的话里,让孩子懂,让老人也能想起自己的来路。
陋室铭写在这里很应景。
栲栳村的学堂本来就很简单。
后面修修补补了几次,主要是冬天的时候怕冷。
萧然趁热打铁,“除了,还有一篇,我觉得很不错的,也大概记下来了。”
李丽质眼睛一亮,“小郎君,你说说看。”
萧然自顾自的背诵起来: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这些必背的课文,之前背的很熟,很多年了还是记得。
李丽质自小在宫中饱读诗书,见过无数谈论教化的文章,却从未有人把“老师”的本分说得这样直白透彻,像一汪清泉,瞬间冲散了历来师道里裹着的阶层雾霭。
算是又给了李丽质和孙思邈一个惊喜。
至于是不是萧然原创的其实不重要,这种佳作出现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李丽质自然也听得出来,这篇文章含金量。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李丽质望着学堂里打闹的孩子,指尖轻轻重复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眼底的光慢慢沉下来,却不是忧思,而是带着对当下风气的通透认知:
“如今大唐虽无‘耻学于师’的陋习,可这世间,仍有太多人把‘师’只认作案前读圣贤书的先生,把‘求学’只当作贵族子弟的功课。”
孙思邈捋着胡须点头,接过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