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第2页)
何青青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猛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冰冷的乱石滩上,暗红的血液迅速在身下洇开,又被冰冷的雨水稀释。
杨柳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她冰冷的手上。
杨柳睁开眼,看到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赵声砚。
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望着刑场的方向,但握住她的手,却传递过来一种沉稳的力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杨柳反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赵声砚肩上那山岳般的重压——家族的倾轧、外敌的凶残、内部的背叛、袍泽的牺牲。
他并非生来冷酷,是这吃人的乱世,是这残酷的战争,将他逼到了这一步。
她明白了之前他的想法。
何青青的伏诛以一种极端残酷的方式,让他们看清了彼此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不易。
杨柳将头轻轻靠在赵声砚坚实的臂膀上,低声说:“声砚,我们一起面对。”
她没有再提之前的争吵,没有再说那些理想化的言语。
赵声砚的身体微微一震,低头看向臂弯中的女子。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好,一起。”
徐学正最后传来的消息让所有人绷紧了神经。
他们调动了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加固工事,部署火力,严阵以待。
然而,当日军如同预料中那般,在几天后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发动了代号“铁流”的全面进攻时,其攻势的猛烈和投入兵力的庞大,依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成吨的炮火暴雨般倾泻在阵地上,坚固的工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轻易撕裂。
浓烟遮天蔽日,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硫磺味和焦糊的皮肉气味。
紧接着,是潮水般的日军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悍不畏死地发起了一波又一波,仿佛永无止境的冲锋。
赵声砚所在的部队,死守一处至关重要的隘口,为后方医疗队、伤员以及群众转移争取时间。
这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此刻,在绝对优势的火力和兵力的狂轰滥炸下,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
不断有士兵倒下,鲜血染红了焦黑的土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杨柳所在的医疗队被紧急安排在隘口后方一处相对凹陷的洼地,这里能避开部分直射火力,但依旧在敌人迫击炮的覆盖范围之内。
临时搭建的救护点简陋得可怜,几块油布勉强遮挡着风雨,地上铺着沾满泥水的草席。
杨柳跪在泥泞中,雨水混合着汗水从她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
她顾不上擦拭,双手沾满了鲜血和泥浆,正用尽全身力气按压着一个年轻士兵胸腔上巨大的开放性伤口,试图堵住那汩汩涌出的鲜血。
士兵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坚持住!看着我!别睡!”杨柳的声音嘶哑地喊着,泪水混合着雨水滚落,滴在士兵苍白的脸上。
然而,生命的流逝如同指间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年轻的眼睛彻底失去光彩。
“杨医生!这边!快!”另一边带着哭腔的呼喊传来。
杨柳机械地松开手,扑向另一个腿部被炸断,正发出惨嚎的伤员。
止血带!纱布!她的动作已经麻木,大脑只剩下救人的本能。
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就在不远处炸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泥土扑面而来,杨柳感到嗡嗡的耳鸣,世界仿佛在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