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蒹葭 作品

第368章 雪夜惊变(第2页)

“正是此意!”多尔衮赞许地点头,“我们在西安整军经武,联合各方,待时机成熟,东出潼关,与李长风决一死战。”

多铎仍有疑虑:“但河南怎么办?就这么让给李长风?”

“欲擒故纵。”多尔衮冷笑,“河南历经战乱,十室九空,留给李长风,反而是个包袱。他若要守,必分兵驻防;若不守,则义军四起,够他头疼的。”

计议已定,三人面色稍霁。多铎唤亲兵重新上酒食,这次终于有了胃口。

阿济格啃着羊腿,忽然想起什么:“十四弟,那些投降的汉官...如何处置?特别是洪承畴、祖大寿那几个,会不会...”

洪承畴原是明廷蓟辽总督,松锦大战兵败降清;而祖大寿则是在锦州降清。这些汉臣在清廷中地位特殊,既受重用,又被猜忌。多尔衮沉吟片刻:“非常时期,正要借重他们的才智。洪承畴老谋深算,熟悉中原形势,可参赞军机。但要派人暗中监视,以防生变。”

多铎不屑:“汉人不可信!特别是这些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转头就能卖主求荣。”

多尔衮摇头:“用人之际,不可多疑。只要示之以诚,待之以厚,这些人为了身家性命,必会尽心效力。”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满身是雪的探马闯入帐中,跪地急报:“禀王爷,紧急军情!李长风派大将萧破虏率军两万,已出北京,正向南来!”

帐内气氛骤然紧张。

多尔衮急问:“打的什么旗号?行军速度如何?”

“旗号是‘征北将军萧’,全是步卒,但配有大量车炮。日行六十里,预计十日后可抵黄河。”

多铎拍案而起:“来得正好!让我带骑兵迎头痛击!”

“慢!”多尔衮制止,“李长风用兵诡异,岂会只派两万人前来?必有后手。”他转向探马,“可探得其他消息?”

探马回道:“听说李长风坐镇北京,正大肆招兵买马,组建新军。另有一支偏师向西去了,似是往张家口方向。”

阿济格皱眉:“张家口已有他的守军,为何再增兵?难道...”他脸色突变,“莫非他要绕道蒙古?”

多尔衮踱步片刻,猛然醒悟:“不好!他是要彻底扫荡草原,绝我退路!”

多铎愕然:“草原苦寒之地,如今又值严冬,用兵不易啊。”

“正因严冬,蒙古人才不备。”多尔衮面色凝重,“李长风用兵,常出人意料。若让他完全控制草原,我们就又失去了一个盟友,则我大清真无立足之地了。”

阿济格急道:“那该如何?分兵救援?”

多尔衮沉思良久,缓缓摇头:“来不及了。蒙古人兵力薄弱,难以抵抗。当务之急是按原计划南下西安,站稳脚跟再图后举。”

他转向多铎:“十五弟,你带一万精骑,不是迎战萧破虏,而是绕道东行,做出奔袭北京之势。李长风必回军救援,你可且战且退,牵制其兵力,为我大军南下争取时间。”

多铎领命:“遵命!”

多尔衮又对阿济格道:“兄长,你伤未愈,随中军行动。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南下湖北。”

计议已定,二人领命而出。帐中只剩多尔衮一人,他走到帐边,望着外面漫天飞雪,喃喃自语:“李长风啊李长风,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忙用白绢捂口,拿下时竟见丝丝血迹。多尔衮苦笑,自知多年征战已耗尽心力,如今又逢强敌,只怕...

“王爷。”帐外传来温和的汉话声。

多尔衮收起血绢,恢复威严:“是亨九吗?进来吧。”

洪承畴掀帘而入,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瘦,三缕长须已见花白,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作为投靠清廷的汉人大臣,他深得多尔衮信任。

“王爷,方才会议,臣在帐外听得一些。”洪承畴直言不讳,“南下拉拢郑家,西取西安之策,实为老成谋国之道。然有一事,王爷或未虑及。”

多尔衮挑眉:“何事?”

洪承畴近前低声道:“民心。”见多尔衮不语,他继续道,“李长风所以能势如破竹,非全仗火器之利,更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字。中原汉人苦战乱久矣,若有汉人政权强盛,必纷纷归附。”

多尔衮冷笑:“你是说,我们该学李长风,也打汉人旗号?”

“非也。”洪承畴摇头,“满汉之别,已难消除。但可示之以宽仁,收买人心。譬如宣布减免税赋,整顿军纪,禁止抢掠,如此或可争取民心。”

多尔衮沉吟片刻:“有理。传令下去,大军南下,严禁抢掠百姓,违令者斩!另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减免明年税赋三成。”

洪承畴躬身:“王爷圣明。还有一事...可派人联络江南士绅,许以保全其产业功名,如此或可分化南明,孤立李长风。”

多尔衮点头:“此事交由你办理。记住,非常时期,不必吝啬官爵封赏。”

洪承畴正要告退,多尔衮忽然叫住他:“亨九,你实话告诉我,这李长风...究竟是何来历?世间真有如此用兵如神之人?”

洪承畴沉默良久,缓缓道:“臣翻阅古籍,咨询西洋传教士,却无一人能解李长风之崛起。其所用火器、战术、乃至政令,皆与当今世间大相径庭。或许...”他压低声音,“真如传言所说,非此世之人。”

多尔衮瞳孔微缩:“你是说...天外之人?”

“天道玄远,非臣所能测。”洪承畴躬身,“然无论其来自何方,既在世间,必遵循世间法则。王爷文韬武略,未必不能与之抗衡。”

待洪承畴退下,多尔衮独坐帐中,望着跳跃的烛火出神。他想起少年时听萨满讲述的神话:每隔千年,便有魔星降世,搅乱乾坤。难道这李长风真是...

突然,一阵急促号角声划破夜空。多尔衮猛然起身,握刀冲出帐外。

但见营东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骤起。亲兵急报:“王爷,东营遭袭!似是李长风的奇兵!”

多尔衮大惊:“不可能!探马未报附近有敌军!”

多铎已披甲赶来:“十四弟,我带人去看看!”

不多时,多铎策马回报,脸色古怪:“不是大军,只是小股精锐,约百余人,但火器犀利,穿了我军衣甲混入营中,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多尔衮怒极反笑:“好个李长风,果然手段非常。伤亡如何?”

“死伤不多,但军心震动。”多铎迟疑道,“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不恋战,放完火就撤,速度极快,骑兵追之不及。”

阿济格也赶来了,闻言面色凝重:“这莫非是疑兵之计?让我军不得安歇,疲于奔命?”

多尔衮望着东面黑暗中渐渐熄灭的火光,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这李长风用兵,虚虚实实,已超出他以往所有经验。

“加强警戒,双岗双哨。”他沉声下令,“明日提前一个时辰拔营,全速南下!”

回到帐中,多尔衮再无睡意。他摊开地图,目光在黄河与长江之间游移。这条南下之路,注定充满艰险。前有残明势力,后有李长风追兵,中间还要担心军心浮动。

最让他忧心的是,八旗精锐经多年征战,已显疲态。新一代的旗兵生长在富贵中,不如父辈骁勇善战。反观李长风,听说其军队纪律严明,士气高昂,装备精良...

“王爷还未安歇?”帐外传来女子声音。多尔衮一怔,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帘幕轻启,一个身着蓝色旗装的女子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她约莫二十余岁,容貌清丽,眼神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

“苏茉儿?”多尔衮惊讶,“你怎会在此?不是随太后...”

苏茉儿——孝庄太后的贴身侍女,也是其心腹谋士——微微躬身:“太后早有预感,遣我暗中离开盛京,有要事相告王爷。”

多尔衮急问:“太后有何吩咐?”

苏茉儿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太后说,若有不测,将此信交予王爷。”她又压低声音,“太后还口谕:大清存亡,系于王爷一身。必要时...可自立为帝,延续社稷。”

多尔衮震惊,展开密信,但见孝庄太后亲笔写道:“摄政王亲鉴:倘皇上与吾遭难,汝当以江山社稷为重,继统承绪,勿以我等为念。李长风非寻常敌手,其志不在割据,而在绝我族类。望团结满蒙汉诸军,共抗强敌...”

信末还有年幼顺治帝歪歪扭扭的签名,可见是仓促间写成。

多尔衮手握密信,百感交集。他与孝庄太后虽有政治联盟,但更多的是互相猜忌防范。不料危难之际,对方竟如此托付。

苏茉儿轻声道:“太后说,王爷虽与她多有政见不合,但却是唯一能担此重任之人。”

多尔衮长叹一声:“太后知我。”他收起密信,目光坚定,“你放心,我必竭尽全力,挽救大清江山。”

苏茉儿却道:“还有一事。离京前,我暗中观察李长风军队多时,发现一奇怪现象:其军中多有女子。”

“女子?”多尔衮诧异,“营妓?”

“非也。”苏茉儿摇头,“是正式的女兵,担任医护、通讯甚至战斗之职。更奇的是,李长风政令中明确允许女子入学、务工、甚至为官。”

多尔衮皱眉:“牝鸡司晨,国之将亡。这李长风果然行事乖张。”

苏茉儿却若有所思:“然其军中女兵训练有素,举止有度,并非淫乱之辈。王爷,我观李长风治下,似乎...男女之防不如我等严格。”

多尔衮冷笑:“胡风汉俗,混杂一体,成何体统!”

苏茉儿不再多言,施礼告退。帐中又剩多尔衮一人,但他心中波澜难平。李长风带来的,不仅是军事上的威胁,更是一种全新的秩序,一种对现有世界的彻底颠覆。

天色微明时,雪稍停歇。清军大营已忙碌起来,各部整装待发。

多尔衮顶盔贯甲,跨上战马。多铎与阿济格分列左右,三兄弟并辔而立,望着南方茫茫雪原。

“传令全军!”多尔衮声音铿锵,“南下!”

号角长鸣,旌旗招展。十万大军如长蛇般在雪地上蜿蜒前行。马蹄踏碎冰雪,车辙深陷泥泞。

多尔衮回头望了一眼北方,那里有丢失的北京,被囚的皇帝太后,还有那个神秘而强大的敌人。

“李长风...”他默念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无论你来自何方,我爱新觉罗·多尔衮,必将你击败!”

风雪又起,模糊了天地界限。这支曾经无敌的军队,如今带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向着未知的命运迈进。

而在北方,李长风站在北京的城楼上,用望远镜遥望南方,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多尔衮,你终于动了。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的身后,一门新式火炮在晨曦中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