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蟒袍伏丹墀
虽然他心里知道天启帝是自己朱砂中毒,但天启吐血那一幕给他留下阴影太大了,让他几乎没有任何准备还是个三岁娃娃就仓促登基了。
也就是送弹章的是朱徽娖,换个人朱慈炅还不知道怎么发作呢。
朱慈炅强压怒火,对乐安公主露出微笑。
“姑姑执掌女教,可还适应?”
朱徽娖刚刚突然意识到,朱慈炅不仅是她侄儿,还是大明皇帝,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的想法是,侄儿太小,所以需要亲戚帮衬,即便让她抛头露面她也没有抗拒,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到侄儿。
当朱慈炅睁开眼的那一刻,她才想起,朱慈炅还是三岁杀人,御驾亲征的小怪物。
“我还行,炅儿莫要动怒。”
朱慈炅笑意不改。
“我又没发怒,姑姑不用担心。倒是姑姑在礼部可有什么困难?”
朱徽娖不想聊礼部的事,无非就是缺钱,她觉得是内阁的责任,不想拿这种事烦皇帝。
“也不知道七姐在北京怎么做的,我倒无碍,有事找刘先生呗。倒是你姑丈,他一文弱书生,你让他领南镇抚司,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我听朝中对他意见很大,劝他行事谨慎些,他却说什么不能辜负你期待,一点也听不进去。炅儿要是觉得他做得不好,千万别留情面。”
朱慈炅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姑丈很好,齐赞元就很不好,他纵奴逼债,我让五叔祖揍了他一顿。结果遂平姑姑跑到母后那去哭,母后还给我来信了,说要顾忌亲亲之义。
朕生气了,已经让宁德姑姑去礼部主持女教了。至于遂平姑姑,反正她就没有进过礼部大门,都是傅懿妃惯的。”
朱徽娖有些惊讶。
“皇上别生气,七姐也没做过官,她也不会惹事的,都是家长里短,炅儿可是皇帝,别和姑姑们一般见识。
对了,我上次去户部要钱,他们说先给驿站拨款了,那驿站应该没问题吧,不知道我给母妃寄的裘衣她有没有收到,南京这边的裘衣真贵。”
朱慈炅愣了一下。
“姑姑,宫中随时和北京联络的,你要寄东西可以进宫找田维章啊。”
朱徽娖连忙摆手。
“那怎么行,我现在是巩家妇了,不能占皇家便宜。再说,我们一家人都有俸禄,又不差那几个钱。”
朱慈炅有些无语了。看看,同样是朕的姑姑,做人差距怎会如此之大,朕的亲戚都是八姑姑这样的该多好。
“一点小事,什么占不占便宜。父皇和皇祖父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骂朕刻薄。姑姑以后要往北京寄东西,就找宫里,每天都有船来往运河的,也快得很。”
朱慈炅提到光宗,让朱徽娖有点伤感,她可是光宗最宠爱的小女儿。可惜光宗只在位了一个月,她真正享受公主尊崇也就一个月,然后风云突变,十岁的她便和母妃一起被拘在了仁寿殿。
小奶娃朱慈炅是她在皇宫中遇到的唯一温暖,便是纯宗也基本不来见她。
朱慈炅这边姑侄闲话,柔仪殿左偏殿这边却慌了。
督政院借用的南监国的地,朱由崧是名义上的主人,皇宫禁制修改后,诸王都不喜欢进宫了。襄王朱翊铭也是来这边逛一下就走,只有随园那边才让他有种亲王首领的感觉。
这边平时只有老周王朱肃溱和南监国朱由崧常驻办公,朱肃溱一直等着的皇帝召见来了,可朱翊铭手下的太监和辅政御史都慌了,他们不知道朱翊铭现在在哪里。
朱肃溱冷笑一声,不等朱翊铭,直接就进西宫了。可惜这次召见不是什么好事,朱慈炅没有说“平身”,直接就将弹章扔到了老周王面前,小脸紧绷,声音冷漠。
“说吧,怎么回事?诸王到底管不管得了御史?”
朱肃溱有些恍惚,因为他从没见过小奶皇发怒的样子。谭进、卢九德这些太监几乎在朱慈炅发怒的瞬间,齐齐前出一步,所谓的亲王蟒袍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文。
饶是老周王见多识广,他从来是身居高位,从没有被人压制的感觉。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清楚了朱慈炅皇权的力量,御座之下皆蝼蚁。
他眼中的朱慈炅,始终披着一层迷惑人的童稚外衣,但天下人都知道小皇帝御驾亲征的胆魄,亲手杀人的妖孽。
朱肃溱第一时间就收起了亲王的架子,额间见汗,蟒袍伏地。他迅速调整心态,做出颤颤巍巍的样子,将地上的弹章捡起。
“回陛下,老臣不知此事啊。”
朱慈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督政院运作的规矩难道不是朕当初说的,周王你在做什么?”
朱肃溱小心的打开弹章,扫了几眼。
“回陛下,老臣最近关注的是皇民村镇的义田案。六部之事,是蜀王在负责吧,或者是襄王直接管的。”
朱慈炅转头看向卢九德。
“襄王呢?”
卢九德连忙回话。
“襄王不在宫中,无人知道去向。”
朱慈炅的眉头皱起。
“派人找,蜀王也一起。”
又看了眼老周王,怒火稍泄。
“周王尊长入坐吧,义田案是怎么回事?”
朱肃溱松了口气,看了眼首席的朱徽娖,见这个年轻人穿着官服,居然不给自己让座,只好坐在次席。
不过侧脸一看,女的?周王瞬间知道是谁了,大长公主啊,话说大长公主尊老爱幼也该给自己让座吧。
朱徽娖对督政院也有点生气,更和小侄儿同仇敌忾,朱慈炅不给周王好脸色,她自然也不会理会周王。
周王知道自己是替督政院扛雷了,但也没有计较,他挤出微笑,随口回话。
“义田是士绅们留给家族的公田、祭田,不属于任何人,但又同宗同族都有份,有些甚至不在黄册。
常熟那边大军分田,没有争议。不过应天府这边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问题,宗族聚集阻止分田。下面不太好办,有强分了的,甚至闹出了人命,督政院被迫插手,这事还挺难办的。”
朱慈炅震惊了,他居然没有收到关于这方面的任何通报。
他只管颁布皇民政策,基本上没有考虑这政策执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这些问题甚至都不会上报给他,官员自己就处理了,强势的硬干,柔软的拖延。
朱慈炅一直还以为一切推行顺利,圣旨一下,普天同庆。
这问题可不像周王随口回答语气中以为的那么简单,搞得不好,要闹出民变的。这比督政院插手礼部教材的事严重多了,朱慈炅更疑惑,自己的皇权离基层到底有多远。
朱慈炅抽出炭笔,端坐御座,瞬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