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8章(第2页)

“我同意马洛神父的说法。”劳伦斯博士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勾画一条条无穷符号,“或许我们要重新思考‘本体’这个词。康德说我们永远接触不到物自身,那么‘神上神’是否正是所有‘物自身’的自身?是那一切存在结构背后,被所有知觉、符号系统和宇宙规律所掩盖的‘第一激荡’?”

“还是说,”诺森比亚伯爵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望向黑漆漆的夜色,“祂根本不是‘一’。我们之所以会谈祂为‘神上神’,只是因为我们惯于将神祇本体化,将一切推至极限。然而无极者,或许恰是无法一化的:祂不是源头,而是源头的否定,是否定本身的源。”

“换言之,”约瑟夫·曼德尔爵士缓缓地倒了一杯薄荷酒,琥珀色的液体在光中轻轻荡漾,“祂不是在上,而是在下;不是支配者,而是允许一切自发发生的那个‘空性’——如果用东方禅宗的语言来说,神上神未必是有之极,而是‘无’之极。”

塔莉娅哂笑一声:“这样说来,我们是不是绕了一圈,回到了道家?”

“道可道,非常道。”东叔闲喃喃说道,仿佛不是回应,而是在回忆。

屋内的壁炉忽然发出一声轻响,火光跳动,照亮每个人面庞上的神色。沉思、期待、甚至隐隐的恐惧——仿佛那被言说、又不可言说之神,正伫立在这间书房之上,无声无息地倾听着凡人的讨论。

“我们从克苏鲁谈起,谈到神上神。”马洛神父合起手中圣书,语气平静却庄严,“而这恰恰说明一点:人类意识即使目睹疯狂,也会在疯狂中追求秩序;即使面对永恒沉默的深渊,也总想为之建构一个能说的名字。”

“这就是我们与牠们的区别。”塔莉娅低声说,“旧日支配者不会质问‘我是我吗’,牠们也不会反思时间是什么、语言是否真实。我们会——即使代价是永远困在自己的认知迷宫里。”

“认知即牢笼。”劳伦斯博士淡淡道,“但牢笼里也可以诞生最惊人的光。”

东叔闲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东家藏书阁读过的一句话:“天问无言,吾心自响。”或许,这就是他站在这伦敦夜雨中的原因,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追问是否真实。

“下周,我们再讨论‘神上神是否可以梦见自己不是神’的问题。”约瑟夫·曼德尔爵士笑着举杯,“谁说哲学不能有点乐趣呢?”

众人纷纷举杯,空气中氤氲着烟草与旧纸、雨水与人类精神的香气,一如他们所追寻的那无极之上——遥远、浩渺、不可知,却又真实地存在于所有追问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