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张幼于:明日砸场子。
大明,万历年间。
受邀来为文会添色的赵姬,正陪着一位奇装异服之人在湖边闲游。
“老先生,后世男娘二字,与你颇为贴切。”
“什么男娘,什么老先生,我这是后人口中的行为艺术!”
赵姬,金陵知名花魁。
也就是俗称:卖艺不卖身,卖身得合眼缘的那种。
什么叫合眼缘呢?
钱不钱尚在其次,主要得有文采。
说白了,哪怕你白嫖,但你能写诗词,帮花魁扬名,这就叫合眼缘。
还是打个比方。
比方:又打我?
就和如今的流量明星一样,他(她)们怎么火起来的呢?
首先靠吹捧。
但只靠吹捧也不行,粉丝夸哥哥帅、姐姐美、身材多么多么好的时候。
对家粉丝只需要一句:你家哥哥、姐姐有什么作品?
粉丝就只能无能狂怒。
所以得有作品,歌曲、电影、电视剧、舞蹈,总得有一样。
别管作品好不好,先解决有没有作品的问题。
否则粉丝战斗都没有底气。
你笑我哥哥票房差。
我笑你哥哥连作品都没有,再差的票房,那也是票房,是战绩。
你哥哥有吗?毛都没有,还好意思来当偶像?
如果恰好遇到一个好作品爆了,粉丝比过年都开心,高呼:我家哥哥、姐姐是顶流!
而那时的花魁就是这样操作出来的。
你凭什么能当花魁?就凭你的样貌?
说难听点,秦淮河上的,除了那些掩门的,谁又比谁差?
你会写诗、下棋、跳舞、唱曲?
切,说的好像谁不会一样。
所以就需要文人写诗、写词,帮忙扬名。
还有如今的流量团体,诸如几大天王、几大天后、什么什么团。
远的不说,这套操作,至少在明朝中后期就已经被玩烂了。
刚开始文人扬名,前辈组织诗会,定个题目,让大家写诗,互相夸。
但后来,大家发现这套操作局限性太强了。
一场诗会,无数人参与,最后能被前辈点名夸赞的也不过两三人。
于是,大家就搞起组合出道。
比如大家熟悉的江南四大才子。
祝允明,天顺四年十二月六日生人。
唐寅,成化六年二月初四生人。
文徵明,成化六年生人。
徐祯卿,成化十五年生人。
年长的祝允明和年少的徐祯卿差了十八岁,几个人怎么凑在一起的呢?
当然是几人想扬名,但单独出道又没有特色,争不过其他人。
于是,某位前辈说:你们搞个组合吧,就叫吴兄四大才子。
当然,这种组合不像现在成团,不需要他们整天待在一起。
只需要一位前辈夸一句:吴中有祝允明、唐寅、文徵明、徐祯卿四人,我读过他们的诗文,此四人可称吴中四大才子。
名声就宣扬出去了。
年长一些的书友,应该还记得千禧年时候的四小花旦、四大小生。
本质上就是这套操作。
四个人凑一起的名气,大于单独的四个人。
其中固然有凑数,比如花旦里的某和小生里的某和某。
但大家回想一下,当时不管是认可还是不认可,即便众人嘲讽某德不配位,但他们的讨论度是不是越来越多、名气是不是越来越高?
只要入了花旦、小生,就仿佛高人一等、艳压群芳、技压群雄了。
后来,又搞出双冰、大唐诗仙之类的称号,本质上和明朝文人搞得四大才子、前五子、后五子没区别。
说回这奇装异服的老先生。
身披彩绘荷菊衣,里面是粉色内衬。
头戴红纱帽,脸上挂着恶鬼面具。
腰间挂着个红葫芦,一侧刻着佛经,一侧刻着道文。
往下一看,脚上穿着一双自己编的草鞋。
也就是在苏州,在东北,能冻死他!
此人名叫张献翼,字幼于。
年少时,此人与兄张凤翼、弟张燕翼并称“三张”。
时人将张氏兄弟与皇甫家族“四杰”并列,称“前有四皇,后有三张”。
16岁携诗作拜谒文徵明,文徵明读后叹:“吾与子俱弗如也!”
后入国子监,祭酒姜宝亲临造访,盛赞其才。
这样一个人,按理说不是为官一方,也该是一地文坛盟主,为何放浪不羁、搞起了行为艺术?
莫非才华都是吹捧出来的?
亦或者蒙受冤屈?
都不是,他有才华,冤……多少有点。
嘉靖四十三年,三兄弟一起参加乡试,都中了。
但是主考官担心同时录取三兄弟,会招致嫌疑,被世人怀疑科举不公,所以就要裁掉一个。
张幼于是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成了被裁掉的那个人。
回到苏州之后,他就开始放飞自我。
不过,那时候的他,还没到现在这种地步,还在可控范围。
真正让他放飞自我的原因,是十多年前与王百谷争夺苏州文坛盟主失败。
王穉登,字:百谷、伯谷、伯固。
穉是今天作“稚”的异体字。
所以也写作王稚登。
科举不中,是因为主考官避嫌。
结果苏州文坛盟主也没争过,重重打击之下,张老先生彻底放飞自我。
给好友张孝资办“生祭”,让好友躺在棺材里扮尸体,率众人披麻戴孝痛哭祭奠。
在大年夜为亡友上坟,举办仪式,为好友招魂。
当然,张老先生应该没学过驴叫。
曹丕:朕没学过!
刘义庆:嘿嘿,我听人说你学驴叫,所以写在《世说新语》了。
骂我疯子,说我“服妖”,嘲讽我,老头子都不生气。
但你不能说我是男娘,我堂堂男儿身。
夜夜与花魁大战,怎么能是男娘呢?
“张郎不是,奴家是。”赵姬娇滴滴的说道。
张老先生左手从手腕处弯曲,左手手掌向上,五指微微弯曲,拇指和食指中间留着缝隙,像个洞穴模样。
随后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用一个男人懂、女人也懂的动作,搭在左手虎口。
“嘿嘿,你不是男娘,你是难凉啊!”
赵姬脸颊倏然飞红,纤指隔空点他,“张郎,你真真是为老不尊!满江南也寻不出第二个你这般…这般…老不羞!”
张幼于非但不恼,反而朗声大笑,身子前倾,解!老夫这身子骨嘛确实是老……”
他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话锋陡转,眼神骤然变得滚烫,直勾勾盯着赵姬,“你品过多次,这脐下三寸之物,还有那少年意气,可曾凉过半分?”
赵姬被他看得心尖一颤,别过脸去,耳根却更红了。
她整理了下微乱的鬓角,强作镇定岔开话题,“罢了罢了,说不过你这张利口。说正事,明日文会,你可要去?”
张幼于瞬间收起调笑之色,腰背挺直,眼中掠过一丝锐利,斩钉截铁道:“去!怎地不去?”
“你是我张幼于的知音人,是为我而来!那帮自命清高的酸丁、附庸风雅的俗物,我若不在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言语间欺负了你,或是怠慢了你这朵金陵魁首,谁替你撑腰?谁替你正名扬腕?”
“张郎,我可不是金陵魁首,前有马湘兰,后有薛润卿。”
马湘兰,秦淮八艳之一。
薛润卿,即薛素素,工小诗,能书,作黄庭小楷。尤工兰竹,兼擅白描大士、花卉、草虫,工刺绣。又驰马、走索、射弹尤为拿手好戏,被誉为“十能”才女。
同时,她还是一名女棋手。
她也是明代唯一有史料可查的女棋手。
刘启:哈哈,比朕还强吗?朕可会神之一手。
刘贤:不要脸!
张幼于冷笑一声:“她们不就是仗着有王百谷撑腰吗?明日你且看,我去将那文坛盟主斩于马下,捧你当魁首!”
“老先生原来是去砸场子的。”赵姬声音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嗔怒。
张幼于反问道:“不砸场子,如何为你扬名?”
“他们人多势众,文也文不过,武也武不过,如何砸?”
“哈哈,你又怎知我没有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