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4章 过气支书再翻红
田福堂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好像是抓住了一点什么头绪。这时,叶晨继续给他勾勒道:
“福堂叔,你想想,随着生产责任制的推行,以后说不定就不是简单的种地了。到时候种什么赚钱?怎么种更好?能不能搞点副业?这些信息是双水村的,那些村民们接触不到的,而您却有关系和渠道可以去多打听。
您可以把大家松散的联合起来,不是回到过去的大锅饭,而是新的、基于各家利益的联合。到时候您可就不是什么没人要的闲人了,您可以是新的带头人,带着大家用新的法子过更好的光景。”
叶晨没有给田福堂虚无缥缈的画大饼,而是基于现实,为他描述了一个可能转型的方向:从旧体制的管理者转变成新形势下的服务者和协调人,利用其经验和人脉优势,找到新的价值支点。
田福堂端着酒杯,久久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愁苦和迷茫却渐渐化为了沉思。叶晨的话,就像在他黑暗迷茫的心里划亮了一根火柴,虽然火光微弱,但却至少让他看到了前路的一丝轮廓。
田福堂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仿佛也把心中的郁结吐出了不少。他再次拿起了酒瓶,只不过这次的动作似乎轻快了不少,只见他神色有些放松的说道:
“喝酒!叶晨,跟你这么唠一通,我这心里头……亮堂多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升起,但是屋内的气氛却不那么沉闷压抑了。对于田福堂来说,未来的路或许依旧模糊,但至少有人给他指了一个可能的方向,这就足够了。而叶辰则再次用他的智慧和远见,悄然安抚了一个时代变革下的失落灵魂……
西凤酒的余劲还在体内蒸腾,但是田福堂的脚步却不像来时那般沉重虚浮了。他推着那辆旧自行车,慢悠悠的走在黄原城的街道上,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叶晨的话。
“你的优势,从来就不单单是干力气活……”
“双水村谁家啥情况,地里哪块田啥脾气,方圆几十里的人际关系,您不是最门清吗?”
“以后说不定就不是简单的种地了……种什么赚钱才是主要的,怎么种更好?能不能搞点副业?”
“您可以把大家松散的联合起来……不是回到过去的大锅饭,而是新的、基于各家利益的联合……”
“您可以是新的带头人,带着大家用新的法子过更好的光景……”
叶晨的这些话,像是一把钥匙,在田福堂那扇被失落和迷茫堵死的心门上,咔嗒一声,撬开了一道缝隙。是啊,他田福堂在双水村经营了几十年,靠着,难道就是一身蛮力吗?
不是!靠的是对村里大小事物的了如指掌,靠的是处理矛盾纠纷的那点本事,靠的是在公社、在乡里还能说得上话的那点人脉。这些东西始终都在,地一分,难道就真的没用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田福堂想到了石圪节公社的主任徐治功,这次县里下来推动生产责任制,徐治功那家伙也是阳奉阴违,消极的很。
为啥?还不就是因为这地一分,各家都去,自己都去刨食吃了,以前动不动就能把各队队长叫来开会、安排任务、检查工作的公社干部说话就没那么灵光了,权威性眼看着就往下掉。
徐治功担心的是手里的权柄没了,而自己之前痛苦的,则是精神寄托没了。但是在本质上,都是在新潮流面前,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叶晨这小子……看得透啊!”
田福堂心里暗叹一声,他没去,直接点破徐治功那点小心思,却给自己指了一条能走下去的路。不是对抗,不是沉沦,而是换个活法,把过去的经验用在新的地方。
田福堂越是思考,心里那股憋闷的郁气就消散的越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他需要找个人去说说心里的想法,需要得到认可,而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此刻正在地委大院里的弟弟田福军。
他不再犹豫,跨上自行车,车把上还晃荡着没喝完的半瓶西凤酒,径直朝着地委家属院的方向蹬去。
地委家属院,田福军家。刚刚结束了一天繁忙工作的田福军,脸上带着疲惫,但看到大哥突然来访,还是有些意外和高兴的。尤其是看到田福堂虽然身上带着酒气,但眼神却不像前几次见面时那般灰暗,心里更是有些好奇。
“哥,你怎么来了?还没吃饭呢吧?我让爱云去给你下碗面条?”田福军招呼着。
“吃过了,跟叶晨喝了点酒。”
田福堂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神灼灼的看着弟弟,开口道:
“福军,我今儿个过来,是有点事想要跟你说道说道。”
田福军给大哥倒了杯热茶解酒,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回道:
“大哥你说,我听着。”
田福军心里猜测,大哥多半还是为生产责任制的事,心里不痛快。然而,田福堂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福军,我知道你现在搞的这个生产责任制,是大势所趋,是为了老百姓能吃饱饭,这是好事。
我……我之前是有点转不过弯来,总觉得辛辛苦苦搞起来的集体说散就散了,心里头不得劲。”
田福堂的话说的很坦诚,田福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哥,你的这个想法很多基层干部都有,这不奇怪,事情的推进往往都需要一个过程。”
田福堂喝了口热茶,语气加重了一些,继续说道:
“但是现在我想通了!集体是散了,但人还在,地还在!以后各家种的地,看起来是单干了,但麻烦事儿肯定也不少!
浇水、抢收、卖粮、买化肥、农机具……这些哪一样是单门独户,能轻易办好的?到时候肯定还得有人出来协调,组织!”
田福军眼睛微微一亮,身体不自觉的前倾了些。大哥的这个思路,和他最近在思考的一些问题不谋而合。政策是推行下去了,但后续的农村社会化服务和管理如何跟上,这正是他所担忧的事情。田福军鼓励道:
“大哥,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你继续说!”
得到了弟弟的肯定,田福堂更来劲了,他把叶晨的话融合了自己的理解,侃侃而谈:
“我寻思着,我嘛,在双水村待了半辈子,情况熟,脸也熟。虽然年纪大了,重活干不了但动动嘴皮子跑跑腿,帮大家联系联系事情,应该还行。
比如,能不能把村里闲散的劳动力组织起来,搞个包工队,农闲的时候出去接点活?或者打听打听,哪种经济作物值钱,引导大家种一种,到时候统一去找销路?再或者联系上面,看看能不能给村里争取个农机补贴?几家人合伙买个小四轮……”
田福堂越说思路越开阔,仿佛看到了自己重新在村里发挥作用的场景,不再是那个逐渐被边缘化的“前支书”,而是能带着大家在新路上往前走的人。
田福军安静的倾听着,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赞赏。他简直太清楚农村工作的复杂性了,政策的落地,极其需要田福堂这样熟悉基层、就有一定威望的人,来进行转化和衔接。
田福军忍不住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语气兴奋的说道:
“哥!你的这个想法非常好!非常及时!我们光把地分下去还不行,后面如何让农民真正富起来,如何建设新的农村社会化服务体系,这才是更大的课题!你能主动想到这些,并且愿意去做,真是解决了我的一个大心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