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章 名声大噪
巴金巴老目光炯炯的望着钟望阳,语气深沉的说道:
“至于历史背景和某些描写,我们不能要求作家回避历史的复杂性,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过程中有激流也有泥沙。
文学的责任是反思,是记录,让人们更加深刻的理解来路,从而坚定的走向未来。遮遮掩掩不是现实主义的态度。
望阳,我们是办杂志的,杂志的作用是什么?是发现好作品,扶持好作家,引导好风气!如果因为怕争议,就扼杀一部有可能成为经典的作品,那是我们的失职!
叶晨还年轻,但是他展现出了才华和胆识,值得我们保护和支持。我的意见是,《魔都文艺》应当全文连载这部《白鹿原》。如果外界有什么不同的声音,我可以说几句话。”
得到了巴老的明确支持和极具分量的肯定,钟望阳心中所有的疑虑和压力,顿时烟消云散。他回到编辑部,再次召开会议,郑重传达了巴金先生的意见。
巴老的威望和清晰透彻的分析,让之前的反对意见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平息。即使仍有少数人保留看法,也无法再提出强有力的反对。
钟望阳望着在座的诸位编辑,当场拍板道:
“立刻安排排版!《白鹿原》作为重磅作品,下期开始连载!同时,我会将巴老的意见和我们的决定,写信告知叶晨同志!”
叶晨这边先后接到了钟望阳主编和巴金巴老的信件,钟主编的信是先到的,字里行间难掩激动:
“叶晨同志:大作《白鹿原》已拜读,心神震撼,连日不能平复!此作品气势宏大,意蕴深沉,实乃近年来罕见之佳作!
其于历史长卷中刻画人物之复杂、文化之厚重,令人拍案叫绝。虽有部分描写或引争议,然其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浑然一体,价值不容置疑。
我刊有意重磅连载,然如此巨作需慎之又慎,我已转呈巴老,力荐此作,望能得其指点……”
几天后,一封来自魔都、署名巴金的信,送到了叶晨手中。前来送信的邮递员眼神都是诧异的,毕竟巴老的名气实在太大了,但凡是稍微有点文化的没有不知道他的,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么一位文坛巨匠,为何会给一个上大学的年轻人寄信?
叶晨心中也是难掩激动,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拆开了信,把老的字迹清癯有力:
“叶晨通知:惠寄大作《白鹿原》收悉,读罢深为感动。你以年轻之笔,勾勒高原沧桑,探寻民族心史,勇气可嘉,功力深厚。
作品中所蕴含之悲悯情怀与历史反思,尤为可贵。文学需直面人生,需有担当。此作虽有挑战,然其价值正在于此,望勿为俗议所扰,精心修改完善,如需,可代为作序推荐。”
读罢这两封信,叶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巨石落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他转身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一旁焦急等待的贺秀莲。
秀莲仔细的看着,经过在叶晨身边这么多年的耳目渲染,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女子。只见她眼眶渐渐湿润了,抬起头望着丈夫,担忧终于化作了无比的骄傲和安心:
“晨哥,太好了!巴老和钟主编都这么看重,这下没问题了!”
叶晨用力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桌上那部厚厚的手稿。他知道,通往省报、通往未来理想的道路,因为这部《白鹿原》以及两位贵人的鼎力支持,已经扑救了最为坚实的一块基石。
前方的风雨或许仍在,但他手中已经有了一把锋利的犁铧,足以破开冻土,耕耘出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
……………………………………
一九七九年九月,《白鹿原》如同一声炸雷,轰响在《魔都文艺》的版面上,其引发的回响远超叶晨之前的作品《少年犯》。
这部作品以其史诗般的宏大格局、对黄土高原深沉命运的挖掘、以及对复杂人性毫不避讳的刻画,瞬间攫住了全国读者的心。
人们争相传阅,讨论着白嘉轩的腰杆与仁义,唏嘘着田小娥的悲情与反抗,品味着朱先生的睿智与超然,更被那片土地上五十年波澜壮阔的历史变迁所深深震撼。
叶晨的名字,再一次的被推至风口浪尖,“伤痕文学奠基人”的光环之上,更被加上了“深刻的历史书写者”、“卓越的叙事者”等更为厚重的头衔。
无数的读者来信雪片般飞向杂志社和叶晨所在的大学,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人们惊叹于这位年轻作家笔下的老辣与深沉。
然而正如钟望阳和巴老所预测的那样,巨大的赞誉必然伴随着尖锐的争议,文坛这片江湖,从不乏眼红与论争。
首先发难的,是一些秉持传统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评论家和老作家。他们在权威的文学评论刊物上撰文,措辞严厉:
“《白鹿原》无疑展现了作者叶晨同志惊人的叙事野心和笔力,然而其创作方向存在着严重偏差!
作品过于沉溺于封建宗法社会的阴暗面描写,大量自然主义的情欲刻画(尤其是田小娥相关情节)是否必要?这是否是一种“暴露文学”的沉渣泛起,在迎合某种低级趣味?”
“小说对历史进程的描写过于灰暗和混乱,未能清晰体现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和进步性。对于格命队伍内部的某些复杂现象(如黑娃等人的命运轨迹),其描写是否客观?是否带有某种消极的、虚无主义倾向?”
“作品试图构建一个宏大的寓言,但其核心思想模糊不清,充满了宿命论的悲观色彩。白嘉轩所坚守的“仁义”是封建社会的精华还是糟粕?作者对此的暧昧态度,值得高度警惕!”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紧接着,一些与“伤痕文学”本就相左,或自觉被叶晨这位后起之秀锋芒所掩盖的文人,也趁机开始推波助澜:
“一部《少年犯》或许是时代的偶然,但是《白鹿原》暴露出了作者创作思想的深层问题:即对民族苦难和历史阴暗面的过度痴迷,缺乏昂扬向上的乐观主义精神,我们的文学是否需要如此沉重?”
“年仅二十余岁的青年学生,如何写出如此“老于世故”,洞察人性之恶的作品?其生活经验是否足以支撑如此宏大的题材?这背后是否存在哗众取宠的投机心理?”
这些批评文章引经据典,上纲上线,带着一股“老前辈”教训“不知天高地厚后生”的优越感,试图从政治导向、道德伦理、甚至作者资格上对《白鹿原》及其作者进行解构和否定。
这场由专业评论界引发的争议,迅速蔓延至更广泛的公众领域。报纸的文艺副刊、大学的文学社团、乃至工厂机关的读书小组,都分裂成支持和反对的两派,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支持者们在据理力争:
“批评者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白鹿原》写的不是阴暗,是真实!是扎根于土地的、带着血泪的真实!田小娥的悲剧是对词人礼教最有力的控诉!”
“那些情欲描写并非噱头,它们是人物命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生命力的奔涌与毁灭,具有强烈的美学力量和悲剧冲击力!”
“说思想灰暗?恰恰相反!正是白嘉轩等人在动荡年代近乎固执的坚守中,在苍凉悲怑的命运底色上,我们反而看到了民族生生不息的韧性!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深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