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家要吃肉 作品

第1303章 给脸不要脸(第2页)

“宝宝,妈妈带你重新开始!”

第二天杜莉莉就带着田润叶去见了文化馆馆长,这是个50来岁的小老太太,气质文雅,她正戴着老花镜在织毛衣。当她听杜莉莉描述了田润叶的情况后,也是被气的义愤填膺,开口道:

“先住下,都新社会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看见墙上的标语了没?婚姻自由!我和市妇联的老郝在干校的关系最好,实在不行,我她帮你介入,不管你是想离婚还是怎样,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编辑部里,田润叶跟着杜莉莉在学习校对,油墨味闻久了会觉得恶心,但是总比文孙家喂猪的泔水味儿要强。有时她看稿子入迷了,会忘记时间,直到杜莉莉摇晃她:

“田大编辑,该吃饭了!”

食堂的土豆炖白菜管够,田润叶在打饭的时候总是会多打上一份,留着晚上饿了时吃。有时候碰见老馆长,老太太会贴心的塞给她两个鸡蛋,不忘叮嘱道:

“孕妇最需要营养,对了,市文化局现在正招打字员,你想试试不?”

于是从这一天起,田润叶回到宿舍后,就会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用纸壳子画出来的打字键盘,旁边放着一本书,翻开后一个人在那里练习着打字。杜莉莉笑着对她说道:

“润叶,真要在黄原安家?”

走廊正飘来隔壁宿舍收音机的歌声,田润叶轻轻抚摸着肚子,然后说道:

“总得给娃找个像样的家。”

在黄原安稳落脚后,田润叶给父亲写了封信,还是继承了以前的风格,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非常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安好,勿念。”寄出去的那天正好是惊蛰,冰溜子从房檐上咔嚓咔嚓往下掉。

杜莉莉看到后说这是好兆头,笑呵呵的说道:

“冰都化了,你的好日子也该来了!”

……………………………………

半个月之后,石圪节公社的吉普车卷着黄土开进了双嘴唇时,正是晌午歇工的时候。车屁股后头跟了一串看热闹的娃娃,嚷嚷着“小汽车来喽”。

孙少安正在院子里修犁铧,听见动静抬头,正好看见了白明川和徐治功下车,身后还跟着公社的文书、他的高小同学刘根民。只不过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比他们穿在身上的四个兜的灰卡其布干部服还阴沉。

见到了孙少安,白铭川也没有废话,扶了扶眼镜,说道:

“孙少安同志,进屋说事儿!”

公社的领导光临某一户村民家,这对于村里人来说是件稀罕事儿。当初王彩娥和孙玉亭的事情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在金家和田家都打翻天了,也不过是才来了个副的徐治功,今天可好,公社的正副两个人都来了。

院外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金俊武叼着烟袋蹲在碾盘上,寡妇王彩娥抻着脖子也往前挤,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田五都扒着墙头在看热闹。徐治功“砰”地关上院门时,险些夹到几个娃娃的手指头。

白明川见到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也没再废话,索性从公文包里抽出张纸拍在了磨盘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签字,这是田润叶同志的离婚申请!”

孙少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手里的榔头“哐当”一声掉地上,大声道:

“凭啥?你们管天管地,还管我和我媳妇儿离不离婚了?”

徐治功直接拿出几张照片甩在了孙少安的脸上,照片上的人自然是田润叶,田润叶的手臂上,身上满是淤痕或结痂的伤疤,还有呢,冬天泡在河里洗衣服,冻的跟胡萝卜似的手指。徐治功厉声喝道:

“就凭这个!市妇联都备案了,家暴殴打孕妇,够你喝一壶的!”

院外围观的那些人虽然没有看到照片,可是徐治功说孙少安殴打田润叶的事儿,他们听的可是一清二楚,寡妇王彩娥尖着嗓子学习道:

“孙家人可真出息呀!连孕妇都打,畜牲都不如啊!”

王彩娥为什么会在孙家门口说风凉话?只因为她和孙玉亭的事情发生时,不管是孙家的一家之主孙玉厚,还是孙少安这个当侄子的都没过去帮衬一把,只顾着围观看热闹了,她对这俩货自然半分好感都欠奉。

“她先拿剪子扎我!”

孙少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说着伸手要掏烟袋,却被白明川给一把摁住了。白明川的声音压的很低,却字字砸人:

“少安同志,田润叶现在怀着你的娃,真要是闹到公安那头,按照婚姻法,判离都是轻的!”

几人的交谈孙玉厚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他颤颤巍巍的从窑洞里出来,陪着笑脸说道:

“领导,进屋喝口水……”

“不了!”

徐治功是个火爆脾气,他高声打断,随即将钢笔塞进孙少安的手里,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的手掌给戳穿,只见他大声道:

“赶紧签字,公社还有会呢,没时间陪你在这耗!”

孙少安被气得手指哆嗦着,他瞥见院门缝里无数双眼睛,听见金俊武的咳嗽声,甚至闻到了寡妇王彩娥头上的桂花油味儿,全村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呢。他突然摔了钢笔,大声嚷嚷道:

“我要见田福堂,老狐狸只知道躲在背后玩阴招儿!”

平日里一贯斯文的白明川此时也来了脾气,他失态了,一巴掌甩在了孙少安的脸上,大声道:

“签!给你脸,你不要脸,真当双水村是你孙家说了算呢?用不用我找公社里的民兵跟你谈谈?!”

见到事态已经脱离了发展,孙玉厚上演老招数“扑通”一声再次跪下,惨兮兮的说道:

“领导,求您……”

“爹!起来!”

孙少安因为愤怒赤红着双眼,一把拽起了地上的老子,然后抓过钢笔在纸上狠狠划拉,墨水洇成一团黑疙瘩,像他的心一样糟烂透了。

“早这样多好!”

徐治功麻利的收取申请书,转身开门时差点摔倒正在扒门的田五。

吉普车扬长而去,留下了漫天黄土。孙少安僵立在院子里,听到了王彩娥的大嗓门飘进来:

“离了好!谁家闺女嫁他家,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孙少安突然抡起榔头砸向了院墙,大声怒骂道:

“看啥看?都给额滚!”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只有金俊武慢慢踱步过来,往他手里塞了根烟卷,说道:

“想开点吧。”

夜里,孙少安家的窑洞极其热闹,叮咣乱响,孙绍恩砸了结婚时置办的暖瓶,玻璃碴子溅到炕席上。孙玉厚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家里的老太太则是捂着心口掉眼泪。孙少安一脚踹翻了炕桌,骂骂咧咧道:

“离,都离!田福堂,我日你先人!”

田家此刻也是灯火通明,田福堂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骂声,慢条斯理的嗑着瓜子。田润生喘着粗气跑进来,对着父亲说道:

“爹,孙少安把他自家锅给砸了!”

田福堂吐掉了瓜子皮,脸上是冷漠的表情,轻飘飘的说道:

“有钱就砸呗,正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白主任说离婚证已经办妥了,你姐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明天你去趟市里,给你姐捎点儿小米过去,孕妇喝粥养人。”

第二天,不只是双水村,附近的十里八乡也全都知道了,孙少安离婚了,公社强制离的,婆姨们嚼舌根时都会说活该,汉子们喝酒时脸上也都是揶揄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