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东海之行【四】
敖无涯的脸颊上，那道闪电银纹如同破晓时分最耀眼的光刃，迸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刺目白光。光芒扫过之处，黑虫发出“吱吱”的惨叫，瞬间化为灰白色的灰烬，如同被烈阳灼烧的晨露般消散。 然而虫群仿佛无穷无尽，新一批黑虫立刻填补了空缺，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扑来。顾如玖眼睁睁看着少年修长的身影被虫潮一点点吞噬——他挺直的脊背渐渐佝偻，手臂上浮现的鳞片被啃噬得斑驳不堪，唯有心口那朵邪莲仍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在漆黑虫潮中如同一盏风中摇曳的残灯，随时可能熄灭。
“敖无涯！”
顾如玖的呼喊撕心裂肺，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这个才相识不到一日的少年，却让她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就像在秘境中并肩作战多年的挚友，又像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挡在她身前时毫不犹豫的姿态，他谈及姐姐时眼中的痛楚，他明知施展逆鳞咒会付出生命代价却依然坚定的眼神……这一切都让她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涩。
掌心的泪珠碎片仿佛感应到她的情绪，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道纯净如初雪的蓝光从碎片中迸发，将扑来的虫群暂时逼退。光芒中，她恍惚看到三百年前那位灵月公主的虚影对她轻轻颔首，目光温柔而悲悯。
顾如玖狠狠咬破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她最后看了一眼虫潮中那道越来越微弱的银光，转身跃入冰冷的海水。在入水的刹那，一滴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与海水融为一体。
顾如玖的双脚仿佛生了根，死死钉在原地。她的手指攥紧了泪珠碎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虫潮中那道微弱的银光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明明灭灭，却始终不肯熄灭。”我不能丢下他……”她嘶哑地低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就在她即将冲向前方的刹那，掌心的泪珠碎片突然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刺痛顺着经脉直达心脏。碎片中沉睡的银蛟虚影突然睁开双眼，龙须怒张，在她面前投射出一幅光影——船底腐朽的木板不知何时被腐蚀出一个大洞，洞口旋转着蔚蓝的漩涡，漩涡中心清晰映照出珊瑚园的景象：南宫月儿正被几名蛟族侍卫围住，脸上满是惊惶。”走！”
敖无涯的声音突然通过她眉心的银纹共振传来，虽然虚弱却坚定如铁。顾如玖惊愕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也浮现出细密的银纹，正随着少年的声音明灭闪烁。”赏珠大会……阻止他们……”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一定会……没事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但顾如玖却从中听出了少年特有的倔强。虫潮中的银光突然暴涨，将整个船舱照得如同白昼。在刺目的光芒中，她隐约看到敖无涯化作一条银蛟的轮廓，头顶的蛟角迸发出耀眼的雷光。
泪珠碎片再次剧烈震颤，几乎要灼穿她的手掌。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在虫潮中左冲右突的银光，将少年的面容深深刻进心底，转身跃入船底的漩涡。
在身体被海水完全吞没的瞬间，她仿佛听到敖无涯带着笑意的传音：”记得……帮我……救阿姐……”
漩涡急速旋转，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而在沉船禁室中，银蛟的咆哮与黑虫的嘶鸣交织成一片，最终被无尽的海水淹没…………
当漩涡将顾如玖吐出时，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重重摔在珍珠台上。台面由无数细小的夜光贝铺就，在接触她身体的瞬间亮起柔和的蓝光。顾如玖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咸涩的海水，眼前金星乱冒。
待视线恢复清明，她发现四周高大的珊瑚树如同守卫般耸立，枝丫间流淌着莹莹微光。这些珊瑚与沉船中见到的截然不同，通体晶莹剔透，内里仿佛有星河流动。手中的泪珠碎片此刻烫得惊人，七彩光晕在表面流转，竟在珍珠台上投映出一幅微缩的蛟海宫地图，其中一个红点正在珊瑚园东侧闪烁。”南宫……”顾如玖哑声呢喃，挣扎着撑起身体。珊瑚园中诡异的寂静，连惯常的海浪声都显得遥远而模糊。她低头检查自己的状况——月白色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露出里面被海水泡得发皱的肌肤；腰间的药囊虽然还在，但里面的玉瓶大多碎裂，仅剩三颗清心丹和一枚爆裂符完好无损。
正当她准备起身时，泪珠碎片突然剧烈震颤，发出清脆的嗡鸣。碎片表面的光晕凝聚成一道细线，直指园中某个方向。顾如玖循着指引，拨开发光海葵丛的瞬间，一阵熟悉的银铃声随风传来——
顾如玖拨开最后一丛发光的海葵，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通体由雪白珊瑚雕琢的六角亭静静矗立在晶砂铺就的空地上。亭柱上缠绕着会变色的荧光海藤，随着她的靠近，藤蔓上的光芒由蓝转紫，像是在发出某种警示。
亭中，南风镜正背对着她，月白色的衣袍下摆沾着几处刺目的血迹。他手中的折扇完全展开，扇骨上凝结的冰晶正抵在一名蛟族侍卫的咽喉处。南宫月儿被三名侍卫呈三角之势围住，她鹅黄色的裙摆已经撕裂，露出绑在大腿上的暗器囊，发间的珊瑚蝴蝶簪正在高频颤动，发出只有南宫家血脉才能听见的预警声。”顾姑娘！”
南风镜似有所感，蓦然回首。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带着几分肃杀，但在看清顾如玖的瞬间，眼底的寒冰瞬间消融。他快步走来时，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那是南风家主特有的”清心铃”，此刻正无声地震颤着，说明周围有魔气涌动。
南宫月儿的反应更为激烈。小姑娘一个旋身，鹅黄色的裙摆如花绽放，腕间的银铃串发出急促的脆响。她几乎是飞扑过来，却在抓住顾如玖双手的瞬间僵住了。”玖玖！你……”南宫月儿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她颤抖地捧起顾如玖的手——那双本该莹白如玉的手掌此刻布满细密的伤口，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掌心还有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当她触碰顾如玖的脉搏时，感受到的竟是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在触碰一具尸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南宫月儿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腰间的锦囊，倒出的药瓶在晶砂地面上滚得到处都是。
顾如玖这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早已伤痕累累——那些细密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墨汁浸染的蛛网。有几处较深的伤口还在渗出黑血，滴落在晶砂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她强忍着经脉中翻涌的刺痛，将泪珠碎片高高举起。”没时间了！”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赏珠大会是邪修的陷阱！”
南风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泪珠碎片，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触碰到珠面的瞬间，竟被灼出几缕青烟。碎片在他掌心微微震颤，表面流转的七彩光晕突然变得刺目，在空中投射出一段残缺的画面——沉船、黑虫、半人半蛟的怪物……”这是……”南风镜向来平稳的手竟微微发抖，”真正的鲛人泪珠碎片？传说中初代灵月公主留下的……”他指尖轻抚过珠面上那道最深的裂痕，仿佛在触碰一段尘封的历史。
顾如玖急促地喘息着，三言两语将沉船中的发现道来。当说到血魔晶和三百年前的惨剧时，南风镜的折扇”啪”地合拢；提及敖无涯心口的邪莲时，南宫月儿捂住了嘴；而描述少年最后被虫群淹没的场景时，顾如玖的声音突然哽住——她摊开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银蓝色的鳞片，边缘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他……他把逆鳞咒分给了我一半……”顾如玖颤抖着指向自己眉心的银纹，此刻那纹路正与泪珠碎片共鸣发光，”用自己的命……换我逃出来的机会……”
南宫月儿突然扑上来紧紧抱住她，小姑娘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肩头。南风镜沉默地注视着碎片中流转的画面，突然将折扇往腰间一插：”走！主殿的方向！”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礼炮声——赏珠大会正式开始了。珊瑚园中的所有发光植物突然同时熄灭，唯有顾如玖手中的泪珠碎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熠熠生辉…………
南风镜的面容在泪珠碎片的光晕中显得格外苍白，向来含笑的眉眼此刻凝结着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他手腕一抖，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镜花水月”四个字竟渗出淡蓝色的血丝——那是南风家秘传的血咒术正在生效。”难怪父亲临行前……”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特意解开了我们体内的血脉禁制。”
南宫月儿闻言猛地抬头，鹅黄色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符文刻痕——那是南宫家”焚海诀”的印记，平时都被封印着。小姑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发间的珊瑚蝴蝶簪无风自动。
顾如玖突然想起敖无涯最后的嘱托，急忙道：”他特意让我来找你们……说\'去珊瑚园找南宫\'……” 兄妹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南风镜从贴身的暗袋中取出一枚形如新月的玉佩，玉质通体透明如水，内部却流淌着星河般的光纹。当玉佩暴露在空气中时，四周的海水突然静止，形成一圈诡异的真空带。”海月佩……”南宫月儿轻声呢喃，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颈间挂着的另一枚玉佩——那是日轮形状的，此刻正发着微弱的红光。
南风镜将海月佩轻轻按在泪珠碎片上。两件宝物接触的刹那，碎片突然挣脱引力悬浮而起，内部封存的银蛟虚影发出震天长吟！一道刺目的光柱从碎片中迸发，在空中交织成微缩的蛟海宫立体图景——
图中清晰显示，主殿珍珠台下埋着三十六颗血魔晶，正与悬浮在大殿中央的鲛人泪珠形成共鸣。更可怕的是，宾客席位上每个座位下方，都隐藏着一枚微型的噬心虫卵！”原来如此……”南风镜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根本不需要控制所有人……只要在泪珠现世的瞬间……”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珊瑚园上方的海水剧烈震荡，无数发光生物惊慌逃窜。泪珠碎片投射的图景中，主殿方向已经亮起一片刺目的血光…………
泪珠碎片投射的光影中，数十个猩红的光点如同毒疮般遍布蛟海宫各处。最密集处位于中央珍珠台下，那些红点排列成诡异的六芒星阵，与悬浮在大殿穹顶的鲛人泪珠遥相呼应。每个红点都延伸出蛛网般的血线，连接着宾客席位的每个座位——那里正闪烁着微弱的黑光，显然是被种下了噬心虫卵。”必须立刻毁掉血魔晶。”顾如玖的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她指向珍珠台下最密集的红点集群，”尤其是这里，一旦鲛人泪珠现世……”
南宫月儿突然摘下那支蝴蝶簪，指尖在簪尾轻轻一旋。随着”咔嗒”一声机括响，簪头精巧的蝴蝶翅膀应声分开，露出内里一团跃动的紫色火种。那火焰虽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净化之力，周围的魔气黑丝如遇天敌般急速退散。”爹爹给的\'破邪炎\'！”小姑娘眼中燃起战意，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这么多血魔晶……”
南风镜修长的手指轻抚折扇，扇面上”镜花水月”四字突然剥落，露出底下鎏金的古老符文：”单靠破邪炎确实不够。”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顾如玖，”顾姑娘，你方才说本命灵火能与泪珠共鸣？”
顾如玖会意，立即催动体内残存的灵力。一缕淡青色的火苗从她指尖窜起，火焰中流转的银色符文与泪珠碎片的七彩光晕相互缠绕，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幅完整的炼丹阵图！”果然！”南风镜的折扇突然指向阵图中央，”《丹道古录》记载，鲛人泪珠实则是炼制\'净世丹\'时的伴生结晶，对纯净丹火有天然的亲和力。”他快速结印，海月佩突然化作流光没入泪珠碎片，”若以泪珠为引，你的灵火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