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 作品

第303章 风沙镇诡事(1)

晨光还未穿透风沙镇上空的厚重尘幕,天地间只蒙着一层灰败的薄亮,像是被脏污的纱巾裹住了生机。陈太极推开客房木门时,脚底踩过客栈二楼木质走廊,发出“吱呀”一声闷响,这声音在死寂的清晨里格外突兀,竟引得楼下大堂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咔嗒”声——像是无数双筷子同时磕在瓷碗边缘。

他顿住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盟主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勉强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昨夜守夜的武当弟子清风子正靠在楼梯口的廊柱上,见他下来,连忙迎上前,声音压得极低:“盟主,楼下不对劲。从寅时末开始,就陆续有人进大堂,可那些人……”清风子咽了口唾沫,眼底带着难掩的惊惶,“那些人连走路都像没骨头似的,直挺挺地挪进来,坐下就不动了。”

陈太极眉峰紧蹙,顺着清风子的目光望向楼下。大堂里的油灯还未熄灭,昏黄的火苗被从门缝钻进来的风沙吹得不停摇晃,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影。原本该空荡的大堂此刻竟坐满了人,每张桌子旁都围坐着三四个客人,可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缓步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诡异的平静。靠近大堂中央时,一股混杂着尘土、霉味和劣质粮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视线扫过那些客人,陈太极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些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物,有粗布短打,有绸缎长衫,甚至还有几人穿着镖师的劲装,可他们的表情却如出一辙的僵硬,双眼空洞地盯着面前的白瓷碗,嘴角没有丝毫弧度,像是被人用蜡封了脸。

最诡异的是他们手中的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客人都缓缓抬起右手,手中的竹筷精准地夹向碗里的糙米饭,动作机械得如同上好发条的木偶。筷子落下的角度、抬起的高度、送向嘴边的速度,没有一丝偏差,连咀嚼的频率都完全一致,发出“咯吱咯吱”的单调声响,在寂静的大堂里汇聚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

“盟主,你看他们的眼睛。”清风子跟在陈太极身后,声音发颤地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客人。那是个穿着灰布衣裳的中年汉子,脸上蒙着一层薄灰,可他的双眼却没有任何神采,瞳孔涣散,像是失去了焦点,只有在筷子送进嘴里时,眼皮才会极其缓慢地眨一下,仿佛那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而非自主动作。

陈太极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脂粉香——那香气不同于江南女子常用的清雅香膏,带着一股甜腻中又透着冷冽的味道,像是寒冬里开在坟头的红梅,诡异又勾人。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绯色绸缎旗袍的女子正从楼梯旁的侧门走出,旗袍的开叉极高,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宽幅腰带,将她的腰肢勒得纤细如柳。

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生着一张标准的锥子脸,眉毛细长上挑,眼尾带着天然的媚意,可那双眼睛却像是浸在冰水里的墨珠,亮得惊人,却没有丝毫温度。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嘴唇都只是淡淡的粉色,可偏偏涂着艳红的蔻丹,指尖划过身边的桌角时,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血迹。

“这位想必就是陈盟主吧?”女子走到陈太极面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声音柔得像棉絮,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奴家六娘,是这风沙客栈的老板娘。”

陈太极握着令牌的手又紧了紧,目光在六娘身上扫过,却没敢与她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底的所有想法。他拱手道:“在下陈太极,多谢六娘昨日收留。不知……大堂里这些客人,为何如此……”他斟酌着用词,终究没能说出“诡异”二字。

六娘轻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像是风铃在寒风中晃动,好听却刺耳。她抬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指尖的红蔻丹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扎眼:“陈盟主是觉得他们奇怪?这风沙镇的人都这样,常年被风沙吹着,性子都慢了些,吃饭也讲究个安静,不像江湖人士那般热闹。”

这话显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陈太极身旁的清风子忍不住开口:“老板娘,可他们……”

“清风道长是觉得他们动作太整齐了?”六娘不等清风子说完,便转头看向他,笑容依旧,眼神却冷了几分,“这风沙镇的人吃饭都有规矩,日出而食,日落而息,动作慢了,饭菜就凉了。凉了的饭菜伤胃,道长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清风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涨红了脸,攥紧了手中的拂尘。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邪派长老鬼手翁带着十几个弟子快步走了下来。鬼手翁常年与阴物打交道,身上自带一股阴森气息,可此刻他的脸色却比平时还要难看,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大堂里的客人,瞳孔微微收缩。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鬼手翁走到陈太极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这些人身上没有活气,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躯壳在动。我带的弟子里有两个能看见阴气,他们说……这些人身上缠着淡淡的黑雾,像是阴煞,可又比阴煞更邪门。”

他的话刚说完,大堂里的客人们忽然同时停下了动作,手中的筷子整齐地落在碗沿上,发出“咔嗒”一声脆响。紧接着,所有客人都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陈太极一行人,嘴角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涣散的瞳孔里,竟隐隐透出一丝暗红色的光,像是烧红的炭火即将熄灭时的余烬。

陈太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见过无数血腥场面,与顶尖高手生死搏杀时都未曾如此心慌,可此刻面对这些如同木偶般的客人,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来自强大的武力,而是来自对未知诡异的无力感。

“陈盟主,你们这是要吃饭?”六娘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对视。她走到一张空桌旁,抬手拂了拂桌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可惜啊,这会儿所有桌子都有人了,你们得等一等。”

“等?”鬼手翁冷笑一声,三角眼眯起,透出一丝狠厉,“老板娘这客栈看着不大,怎么偏偏今天就客满了?我昨夜守夜时,明明听见楼下只有掌柜和店小二两个人的动静,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六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冷得像冰:“鬼手翁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奴家藏人?这风沙镇就这么大,来往的客人多不多,难道还需要向长老报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鬼手翁带来的弟子,那些弟子大多面色苍白,显然也被大堂里的景象吓到了,“再说了,现在就算有地方给你们吃饭,你们吃得下吗?”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戳中了众人的心事。看着那些木偶般的客人,别说吃饭,就连呼吸都觉得压抑。陈太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对六娘道:“六娘误会了,我们只是好奇。既然客满,那我们就等一会儿便是。不知这风沙镇的风沙,何时能小些?我们还要赶路去凉州。”

六娘转头望向客栈的大门,厚重的木板门被风沙吹得“哐哐”作响,门外传来“呜呜”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陈盟主怕是赶不了路了。这风沙镇的风沙,一旦刮起来,最少也要三天三夜。别说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不敢在这时候出门——外面的沙粒能把人的皮肉都打烂,迷了路,就只能在沙海里等死。”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的风声忽然变得更加猛烈,像是有无数头猛兽在撞击门板。大堂里的油灯火苗猛地一缩,险些熄灭,墙壁上的影子疯狂扭动,像是要从墙上挣脱出来。那些原本静止的客人,竟又开始机械地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糙米饭,动作比之前更快了几分,咀嚼声也变得更加急促,像是在争抢什么。

鬼手翁带来的一个年轻弟子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秽物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这声响动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所有客人的动作瞬间停下,再次齐刷刷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落在那个弟子身上,瞳孔里的暗红色光芒变得更加浓郁,像是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