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长夜堪惊梦
这几日城外消息,似有祗项国军队已到了奄城南边,全旺廉等着自己小伙计凡郎回报。 十日前派往平州送信的小伙计凡郎早该回转,偏生奄城太守突然闭城戒严,再不出现可就断了联络。
全旺廉这客栈短短数年就做到了全城最大,往来宾客云集,各种消息也在此交汇,这几日客栈更是人来人往,城外原来范启国的人都逃了回来,如今前前后后住满了人。全旺廉住到了伙计屋中,腾空自己院子给了客人。
他正忙的不可开交,就看见凡郎跌跌撞撞闯进门来。“去哪里了,昨晚已经封城,你怎么现在才到!”凡郎是他前几年收留的孤儿,刚满十六,聪明机灵,这才选了他去平洲报讯。
“掌柜的,我昨晚封城前就到了,可守卫查的紧,都要城里的人去领我们出来。还好今日碰到的那个门吏认得我。”
全旺廉这才信了,偷偷问他要了温雷这边的信件,嘱咐他,客栈人满,要他暂时去柴房住着:“快换了衣服帮忙去,一去那么多天,人手都不够了。”待得空闲,全旺廉回到账房,见没人才拆了信看。如此才知这次来进攻的祗项国军队是以赵立魏为首,军中还有玄武神宫的人,温雷说神守已到那里,局面上总不会有事。
全旺廉看了还得叹气,他知道这奄城隐藏着范启国一个秘密,纵是神守亲临,怕也难破此局。正沉思间,前院忽然传来惊呼:“失火了!”
到了院里一看厨房冒着黑烟,他奔进厨房,浓烟滚滚中只见几个厨子揪着凡郎骂骂咧咧。原来少年先是端茶时烫伤客人,又在帮厨时引燃灶火。看着凡郎满脸炭黑、手足无措的模样,全旺廉摆摆手:“去柴房歇着,别再出来捣乱了。”
“凡郎” 回到柴房,用缸中清水擦拭面容,水中映出的少年面容普通,与昨晚显现的异象截然不同。回想起那妖物,他心中仍存恐慌,好在左右手两柄匕首同时插入妖物双眼,才让其变回原形。
如今他化作凡郎的模样回到客栈,却发现简单的活竟如此困难。平日看别人端茶倒水轻松自如,自己做起来却频频出错,不是烫到客人,就是在灶台吹火时不得要领。“若在市井街巷,我怕是活不下去。” 子颜暗想,褪去伪装,变回了自己。
客栈柴房堆满旧家什,墙根的稻草上铺着破旧床褥,子颜睡在上面才感到些许安稳。神代传说中有神族化为妖怪,可隔了千年,为何此类事情再次出现?
昨晚神宫弟子在奄城外找到凡郎,原本安排耀锐装作他混入奄城。不料耀锐用法术探寻凡郎记忆时,这普通人竟突然变成张牙舞爪的青色怪物,耀锐被咬得鲜血淋漓,如今只能卧床养伤。
子颜细看凡郎尸体,发现他是妖族后人。神代虽已远去,但凡郎体内确实有人施过神法。元尊和袁騖虽有武神神力,却未必会闲到给一个客栈伙计施法,背后定有更大阴谋。
子颜想了许久,觉得此事必须亲自探明,可自己从未深入民间,险些露馅。
全掌柜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躲在账房里喝着小酒,他在范启国经营这细作网已有多年,传递出去的消息不计其数。雷象王在位二十余载,朝中皇亲国戚几乎被屠戮殆尽,朝臣换了大半,就连王室专用的法术流派任性流,都与虔教合并成了闻一教。
据说这扬翻天覆地源于雷象王母系出身国中贱奴一族。可如今范启国不过是奴隶成了主人,主人沦为奴隶,本质上并无根本改变。全旺廉深知,原来祗项国朝中本无法师支撑,温将军麾下的春惜宫法师还是陛下匀了几名过来,因此他在奄城尽量不招惹闻一教及会法术之人。然而岁月迁延,总有些事脱不开神族与法术的干系。
初来此地时,他以为奄城因历来贫瘠、范启国王宫内官多出自此而得名。久了才发现,这里十有其一的居民竟是神族后代,听说原来聚居于城西山坳,更奇的是,这氏族神代时已被指为妖族,可四神立国时并未被赶到极南之地。
全旺廉明白此事关键,无奈自己不通法术,难探其中究竟。那年他曾冒险前往西山坳,却只见一片废墟,回程路上便捡了凡郎。
此刻他盯着面前的 “凡郎”,忽然开口:“情氲楼的阿纹不是你同乡么?你往日不总说要去找她?”
“情氲楼是什么所在?”子颜听着不怎么对。
果然那是城中一青楼。
子颜摸进情氲楼时,子时已过。楼内灯火昏黄,零星几桌酒客歪在床上听着弹唱,多数厢房已放下锦幔。他不敢动用仙术,生怕再引出妖变,只能在回廊里打转。全旺廉口中的 "阿纹" 究竟是谁?这楼里浓脂厚粉的气息呛得他皱眉,掌心也因紧张沁出汗来。
昨夜凡郎变回了人形也断了气,子颜试了几次根本查不到他过往。全旺廉说的这个人成了子颜唯一线索,进城时他也看到这边守城的有许多闻一教法师,因此查明凡郎之事尤为重要。
子颜自是不懂青楼买卖是什么,过去腾青说过铜鉴楼开在烟花柳巷无非也是买卖人的活儿,子颜似懂非懂,等他几次在那边遇到王府世子,大约也能猜出所以然来,此次他硬着头皮跨过门槛时,耳尖早已烧得通红,如这般夜深人静独闯烟花地,终究是头一遭。
穿过三进院落,楼里的龟奴见了他竟熟稔点头,便各自忙去了。子颜正觉蹊跷,忽听右侧厢房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一股甜香扑面而来,紧接着手腕一紧,被个水红衣裳的妙龄女子拽了进去。
“死去平州几天了!倒舍得回来。” 女子指尖戳着他胸口,胭脂水粉下的面容不过十六七年纪,卸了妆怕也算得上清秀。子颜心下暗忖,这莫不是阿纹?试探着唤了声名字:“这不是打仗了吗,那边已经打了起来,我担心才赶回来。”
却见女子柳眉一竖:“不是和你说了,我如今叫云莲,凡郎!”
子颜刚想从云莲口中套话,却见她身子紧贴过来,瞬间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胭脂香。“凡郎这般生分?几日不见,不想我了?” 她指尖划过他衣襟,眼波似春水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