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奇境剜人心
子颜用了片刻收敛了心神,毕竟自己到这里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极其重要的“人”等着他去救,怎么好为了自己的喜怒来放弃那些。他强忍住自己,又走到池塘那头的翼日轩来。
这里不像刚才的珍来轩门窗紧闭,这边窗子是开着的,子颜见窗子里面 “他”正在,就像往日自己所见的“他”,正逐本读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子颜见他就如同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仍是英气逼人、雍容优雅,却见穿着玄色皇袍的陛下抬头对身边的范黎道:“朕看了平州来的急报,说前方大捷,想是子颜不日就能回来了。”
“恭喜陛下了!”
“你叫司马微准备下,朕要去西边接子颜回来。”
“陛下要出京?”范黎问道。
“这仗打了大半年了,朕日日担忧。如今这时赶去陈州那边,想来子颜也在回来路上。朕总要去迎他,你们都不许劝!”说着这眼中只是期盼:“范启国一事已定,以后他再也不会离开朕这边,一个人去出征了,这是最后一次!” 陛下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朕已经尝够了分离的滋味,再也不想与他分开片刻。”
子颜知道这是幻境,如今这边还未和戍擎军队交手,也不知这未来之事真假。可自己想念“他”总是真实无误,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屋内那道熟悉的身影,这翼日轩中所展现的画面,可不正是他与 “他” 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共同勾勒之将来吗?一想到这儿,子颜的眼眶微微泛红,酸涩之感蔓延至全身。
子颜有点明白今日这神试的意图了,那是要剜他的心!
等子颜走回到宫主身前,胡佑问他,可是看清了。子颜此时回答的声音有些低落,说自己知道了,不知这神试题目是什么。
宫主说:“公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你之来路和去路只能选一样,你选什么?”
“我选了一样又会怎样?”
“公子聪颖,知道选了以后必有后果,那被遗弃那个,就会从你人生中消失。如果你选了去路,你就不会再记着自己究竟是谁,到底要干什么;选了来路,更惨啊,你期盼之将来就不会再出现了!公子我给你一个时辰,只需答复我一句话。”
胡佑出了殿门,留了子颜一个人在凉亭里面。昨日在那囚室绝望之感未能战胜子颜,可今日平平静静两幅画面让子颜已然崩溃。
当年玄武大神的神力几乎都在他这个神守身上,子颜曾尝过炙天神宫的幻境术,当时用神力解了那法术。但来这边之前玄武神君也提示过他要小心在范启国还有奇境族留下的法术,等他尝过了忘境滋味才知道,中了这神法非是他能解除。
想到神君,子颜知道自己今日必须过这神试。他暗想,不就是让我没有过去或未来吗?师父要是没了,我过去和未来也都没了。想着自己不敢再惧怕!
胡佑回来时,子颜正在亭子里面正襟危坐,看他面上神色,像是刚经历过生离死别那样。胡佑就问他可是想清楚了?子颜答道:“这是我自个儿的选择,不知关神试何事?但如果我的回答相王满意,是否就是过了他神试那关?”
宫主点头。
子颜又问:“过了那关,他才会让我忘了那事情?”
宫主又点头:“公子是不放心吗?”
“我就知道你们是敌非友,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的承诺,要来这边神试,也是宫主在大殿门口拉了我进来?”
“覃公子,你在祗项朝堂皇帝一人之下,你说这话怎么似着是老朽不是,随意骗了你进来进行神试。好歹你也是四国神宫中玄武神宫之首。如今你还带了兵马驻守在两国边境,不日就要加入这战争,祗项国在这西境以你为首,几十万人的生死都在你一念间,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胡佑哪知这子颜在朝堂上是能屈能伸,仗着平日里神君和帝王惯着,何事不是想说就说,想做便做。如今相王想出这法子来考验他,如果过了神试子颜得了要的答案来,就算让他这生欠缺一半他亦不惋惜。可要是又让他忘了这一半,还不算他通过这神试,子颜怎肯答应。
胡佑说完这话,又有点后悔,怕是会让子颜生气。哪里知道子颜露出一副凄惨模样来,胡佑看了也只能心生怜悯:“这样吧,公子放心,相王这边自有约束,你过了神试,那些才会消失。”
“好吧,既然这样我只好舍弃自己之去路!”
子颜说着这句话,心中之痛无法言喻,但他也一直恐自己想要这去路原是一个极大之错误,或许舍了这个才能保“他”平安。
就见面前宫主道:“玄武神守覃子颜,你选了来路,说明你还存着要拯救众人之心,你有神性,当过这神试!”话音刚落,宫主胡佑便化成了另一个人。
子颜见化成那人,倒比胡佑还年轻些,可穿着的长袍却是更古的风格,他全身发着灼灼光芒,不像是真人,这时就连这花园瞬间也变幻成了一座殿堂。
“你是相王?”子颜问那人。
那人点头向子颜致意,恭喜他过了神试。子颜心中痛极了,他知道自己放弃了一个做“人”的机会。一个他最想成为的“人”!
相王道:“你既过了神试,刚才承诺就已经生效了。你不会再为此事烦恼,因为世上本来就已经没有此事。”
曾经满溢心间的那份炽热,就这样,在这转瞬之间,恰似轻烟被微风猛地一吹,消散在无尽虚空之中。往昔那些心动的瞬间,都被这股无形之力扯得七零八落,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寂,仿佛它从未在子颜的生命里存在过 。
“他”消失了!
泾阳皇宫寝殿中,暇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就在上一刻,他仿佛置身于前方军营之中,只见着远处穿着玄武幽明甲的子颜向自己走来。刚站起身来,一阵寒意袭来,这时,他才惊觉自己依旧躺在西屋的榻上,也不知从何处钻进来一股凛冽寒风,正从他的脸庞拂过。
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得好像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事儿,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总觉得好像遗失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究竟是什么,他全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