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沐浴
梅苼来时,就见素来端坐在黄花梨书案前的那人并不在此,她不由愣了愣,疑声问道:“大爷可在?”
书房内一览无余,见无人回她,梅苼心中欢喜,转身欲走。
不料迎面撞上了一块硬物,抬头一瞧,裴玦着一身玄色云锦直袍,腰间悬挂一青白玉螭龙纹佩,不知何时站在此处。
他低下头,眼中快速闪过丝什么,言语温和:“怎么如此莽撞,可撞疼了?”
他刚一抬手,梅苼就跟见了鹰的兔子一样,向后撤着,捂着脸轻声发问:“奴婢无事,不知大爷有何事吩咐?”
裴玦放下手,拢在袖中,剑眉微蹙,不疾不徐地道:“你不是会识点字吗?我这书房久未扫置,就交由你了。”
梅苼心中惊诧,她与铃铛说的话他竟也知道,还如此大刺刺地说出来,或许就是为了警告她别生了二心。
裴玦抬脚走向小榻处,今个去把军队贪腐案收了尾,正有些精神不济。
至于将梅苼叫到这处来,可能是......知晓她真实身份后,心中的那点心思遂破土而出,便想时时刻刻见她。
她既然是周府的姑娘,识字应是会的,只是她一直不提回去的事,连周府都不愿与他说出来,可知周府待她极为不好。
将女儿全然当做物件一样的送来送去,能有什么好东西?
想当年,那人便是如此......
裴玦抵着额撑着上半身,将心神放在近处的梅苼身上,嘴角笑了笑,眼睛逐渐半掩,竟是小憩了。
梅苼望着眼前高高的博古架,上面堆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点儿都不需要她来做些什么。
梅苼暗想,莫不是溜她呢,看不得她闲吗?
还没暗骂几句,梅苼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若隐若现,她抬眼瞧去,见屏风后那人好似在小憩,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只是脚刚跨一步,便有所迟疑。
若是裴玦睡着了,那她此举岂不是引火烧身。
若是没睡,也是尴尬有余。
这般想着,梅苼动作稍轻,将博古架上的古文书籍名字暗暗记下,从中抽取少有的几本游记,靠在一角落看得入神,忘了时间。
“在看什么呢?”
一只有力的手从梅苼肩膀处穿过,落到书籍上,手强劲有力,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常年习武,连茧子都落得恰到好处。
温和又过分强劲的嗓音从梅苼耳边拂过,梅苼一惊,手中一松,谁料裴玦发力,将那本游记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急忙退后几步,梅苼躬身,心中紧张:“奴婢有罪,未能及时察觉大爷醒了,这就去为大爷奉茶。”
瞧这避他如蛇蝎的女子,裴玦心生不耐,火气顿旺:“不必了。”
一句话便将梅苼定在了原地,迟迟未动:“诺。”
“去给爷磨墨吧。”裴玦抓着那本游记不放,冷冷哼了一声,便朝着案桌前走去。
梅苼快速跟上,将端砚挪到角落处,呆了片刻,才生涩地磨着。
油灯下,裴玦放下游记,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武经总要,细细观摩。
等裴玦拿起毛笔,才恍然想起来梅苼还在这儿,为他磨墨,他淡淡问:“可好了?”
疑惑着抬眼瞧去,裴玦登时目光灼灼,将视线聚焦在一处。
握着端砚的腕骨纤细,显得娇弱易折,仿若稍微触碰就会落下红痕,虎口处几许墨汁沾染其上,这让裴玦不禁遐想,若是在这上面作画,定会好看。
梅苼将手掩了掩,顺从地将放下端砚:“爷,好了。”便退到一旁候着。
裴玦还未出声,屋外韩舟有节奏地敲起门,低声恭敬:“爷,时辰到了。”
裴玦遂放下手中的书籍,按了按眉心,微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底一片清明:“嗯。”
裴玦站起身,看向她,微微叹息,温声道:“今夜我有事出趟门,你便先回去,不用等爷。”
高大的影子笼罩着梅苼,她略感刺挠,毫不犹豫地应下。
裴玦轻瞥她一眼,轻哼:“你倒是很盼着爷走。”丢完这句话,他便甩袍离去。
这又是发什么疯?梅苼暗想。
夜间,西苑。
梅苼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还有人喊她叫她。
沉重的眼皮撑开,映入眼帘的是糖芸。
她轻声唤着梅苼,面容惭愧:“姑娘可醒了,打扰姑娘好觉了。”
梅苼意识渐渐回归,撑起身来,被子向下滑落,露出一身白色单衣。
“有什么事吗?”
“爷唤你去呢。”糖芸丧个小脸,念叨:“也不知有什么事情,非要大晚上让你去,哎。”
梅苼现下已然清醒,遂认命般地穿好衣裳,换上鞋,将散落的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简单地清洗一番,才出声。
“走吧。”
待到了书房外,韩舟拦住糖芸,朝她颔首:“大爷正在里面等姑娘。”
不过几个时辰,又开始工作,梅苼心中有些郁气,既然出去办事了不能在外面找个地方睡吗?
梅苼推开门恭敬道:“大爷有事请吩咐。”
屋内一时没有声音传来,梅苼下意识回头去看,这次也没有人在她身后。
正当梅苼一头雾水,欲去寻韩舟时,里间传来裴玦一如往常的声音,低沉清越。
“进来。”
这声音在梅苼耳中仿若魔音,梅苼硬着头皮进去,离裴玦最远处停了下来,再次出声问着:“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裴玦轻轻一撑,由卧改坐,曲指抵额,一双凤眼满是柔和,与平素大不相同,冲着梅苼浅笑:“来近点。”
这如此诡异的场景,梅苼警觉上头,提醒道:“爷是不是要安寝了?奴婢这就去找韩长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