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婉儿的决意,乙木逢春
青木门。
自从掌门公子叶凌云被杀、叛徒林越叛逃的消息如瘟疫般传遍宗门,掌门叶问天的雷霆震怒便化作一团沉重无比的阴云,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往日里仙门圣地那份超然与祥和,早已被连根拔起,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盘查与令人窒息的高压。
曾经同门相见时点头微笑的温情,被彻底撕得粉碎。
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变得愈发沉重、冰冷,他们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刮过宗门内每一个弟子的脸庞,审视着,怀疑着。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言行,生怕与“林越”这个名字沾上任何一丝关联,从而引火烧身。
对于苏婉儿而言,这座她生活了数年的宗门,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变成了灰暗压抑的囚笼。
那道身影的离去,不仅仅是带走了一个同伴,更是抽走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光与热。
她每日抱着双膝,蜷缩在自己那间简陋得过分的屋舍角落。
屋外,是巡逻队盔甲碰撞的冰冷声响,是弟子间压低声音却依旧难掩刻毒的咒骂——“那个叛徒”、最恶毒的冰锥,一下下凿击着她心中那片为少年保留的小小天地,让它一寸寸地冻结,龟裂。
她不怕被牵连,更不怕那些莫须有的责罚。
她只是觉得,没有了那个人的宗门,空洞得可怕。
那个会在她被其他弟子欺负时,明明自己也弱小不堪,却依旧会笨拙地挡在她身前的少年。
那个会在她饿得头晕眼花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好吃的。
那个会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那些与这个修仙世界格格不入的、奇特造物,眼中闪烁着纯粹光芒的少年。
他已经不在了。
那么,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天穹被撕裂,狂暴的雷声如同天神的战鼓,轰鸣着,咆哮着,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世间一切与离别有关的细碎声响。
宗门内大部分精锐力量,早已被掌门调派出去,天罗地网般追查林越的下落。
内部的防御大阵,也因人心惶惶与调度混乱,在雷雨的冲击下,出现了一丝疏漏~
苏婉儿深吸一口气,从吱呀作响的床板下,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打开油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金属手铳,还有一小袋被她精心挑选、晾晒干透的灵植种子。
手铳是林越离开前,近乎强硬地塞给她的护身之物。
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却成了她在这世间唯一的温暖源泉。
她将手铳冰凉的枪身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独属于他的气息与温度。
他曾对她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那么,她也要活下去。
但不是在这里,不是在这座已经变成冰冷囚笼的宗门里苟延残喘。
她要去找他,哪怕希望渺茫。
她将手铳与种子袋贴身藏好,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将自己本就瘦弱的身形裹得更像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推开门,如同一只受惊的夜枭,又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借着雷鸣与暴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穿过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区域,利用自己对宗门草木气息的独特感知,找到了那处因阵法运转不畅而出现的防御空隙,毫不犹豫地消失在山门之外的无尽黑暗之中。
她没有回头。
因为身后是牢笼,而前方,是那道名为“林越”的希望之光。
哪怕万里之遥,哪怕前路生死未卜,她亦无怨无悔。
……
林泽之原,广袤无垠的原始丛林,是有名的绝地之一。
这里毒瘴终年不散,强大的妖兽潜伏在每一片阴影之下,对于任何一个落单的修士而言,踏入此地,几乎等同于九死一生。
然而,苏婉儿那抹瘦弱的身影,却如同一缕最不起眼的幽魂,执着地穿行其中。
她没有林越那般层出不穷、足以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更没有足以傲视同阶的强大修为。
她所拥有的,仅仅是那份与生俱来、能与万千草木沟通的奇异天赋。
这份天赋,在弱肉强食、崇尚杀伐之术的青木门里,是被视为“无用”的怪癖。
可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却成了她赖以生存的最大依仗。
她能“听”到剧毒藤蔓在低语,散发出危险的警告,从而在踏入陷阱前提前避开;
她能“感受”到潜伏在暗处的妖兽身上那浓烈的血腥气,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让她得以绕开那些她完全无法匹敌的可怕存在;
她更能“分辨”出每一株植物散发出的不同“情绪”——哪些是蕴含致命剧毒的“愤怒”,哪些是拥有疗伤奇效的“温和”,哪些又是能够果腹充饥的“喜悦”。
数月光阴,弹指而过。
她孤身一人,在林泽之原的外围区域艰难求生。
饿了,便循着植物的指引,寻找那些散发着“喜悦”情绪的无毒灵果;
渴了,便采集晨间凝聚在宽大植物叶片上的、最纯净甘甜的露水。
她就像一只最谨慎胆小的兔子,又像一只最坚韧的蚂蚁,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奉行黑暗森林法则的土地上,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微不可闻却从未断绝的生路。
她所有的行囊,只有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装满了她沿途辛辛苦苦收集而来的各种珍稀、甚至剧毒的植物种子。
她不知道林越如今身在何方,更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还活着。
她只是固执地想着,他那些奇特的造物,或许会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阵法与机关,但她懂植物,她想为他收集好这个世界所有奇特的种子,等再见到他时,交给他。
这份遥远而渺茫的期盼,是支撑她在这无边无际的孤寂与恐惧中,独自前行的唯一动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求生的本能愈发敏锐,对草木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
她开始不自觉地向着林泽之原的更深处走去。
某一日,当她艰难地穿过一片散发着浓郁腐朽气息的沼泽地时,一股若有若无、却宏大得仿佛能与天地共鸣的“哀鸣”,突兀地在她心底最深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