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松雪 作品

13. 第 13 章

看清来人后,徐玳短暂地失神,植秋的影子散了个干净,他回过身,回到桌前冷冷坐下。


“你来干什么。”


初阳笑意盈盈,不顾徐玳的脸色:“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徐玳不语,只见初阳轻轻举起手里的袋子。


“给你带了午饭。”


徐玳瞥了一眼袋子。


南悦记三个字,是莲安的招牌,排队需要很久,徐玳知道,可初阳等了多久,徐玳懒得去问。


他现在心烦意乱得很。


“我在哪里还吃不到一顿饭?”


他依旧不为所动,冷着语气:“你就别费心了。”


初阳像是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只是将袋子轻轻放到了徐玳面前,她的手方伸过来,徐玳便用眼神叫停了她的动作。


“你怎么上来的?”


初阳笑着说:“我说,是你的女朋友——”


徐玳听了,下意识站了起来,嘴唇微张,错愕不已。


他的冷汗几乎是一秒便窜到了后背。一股冷风拂过,后背一阵凉意,像在冰水里浸了一遭似的。


初阳抱臂,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观察徐玳的表情,她艳红的嘴唇扬起一抹笑意,直至看到徐玳的额上沁出汗珠,她才作罢似的说:“的妹妹啦。”


徐玳身体明显松弛下来。


她上前一步,想去揽徐玳的胳膊,却被一把摔开。


徐玳的脸色,又恢复了如初的阴沉。


初阳心里一沉。


“别开这种玩笑。”


初阳脸垮下去,紧抿嘴唇,笑意全无,脸上原本的得意洋洋,顷刻消失不见,很快她就换了副姿态,嗲下语气,妄图稀释空气里弥散的火药味。


“哎,阿玳,你今天不高兴吗。”


她还在笑:“干嘛老对我阴晴不定的。”


“怎么。”


徐玳重新坐回去,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看着初阳。


“我们难道是什么需要彼此负责的关系吗?”


他左手一摊:“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所以要保持联系,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好了。”


“当然,你去与留,都随意。”


初阳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的双手轻轻攥起来。


她想挽回徐玳,这个没错,可能维系他们关系的基础实在太过浅薄,说白了,也不过一段单恋,男人都是会变的,徐玳就变了。


但谁会拒绝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美女呢。


她以为是这样的。可看目前形势,徐玳的心已属于另外一个人,她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在这一场斗争里赢得胜利。


她还不想输。


“阿玳,看你说的。”


初阳走过来,坐到了徐玳的扶手上。


“我知道,你对植秋实心实意的。”


徐玳哧了一声。


“你知道就好。”


他重新看向初阳,女人的红唇很是惹眼,与植秋一点都不一样。


徐玳不禁有些出神,这个女人什么样子,他很清楚,多年前他是纨绔子弟,追求的也不过是声色的生活,与植秋在一起久了,和一个女人恋爱的日子难免单调。


他只是想寻求一份刺激。


他小心地游走于危险与安全的边缘,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可是,他也没想到会把局面搞成这样——


植秋怎么还不回来——


这时,初阳弯下腰,凑到了徐玳耳边。


“不过,你能保证人家怎么想吗?”


“什么意思?”


徐玳遽然扭头,他看着初阳,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秒,初阳递上了一个地址。


“莲安二院703号病房。”


她轻轻晃了晃纸条。


“你要不要自己去看一看?”


“这是什么地方。”


徐玳看了初阳一眼,他那双眼睛在这一刻,好像终于焕出了生机,一改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她把脚摔坏了,现在正在住院呢。”


初阳佯装惊讶:“你竟然不知道?”


“什么!”


徐玳一下站了起来。


——


唯昕的方案初稿终于递到了负责人冯越手里。


“想法新颖,文案得当。”冯越止不住赞叹,“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拍摄了,如果有问题,我再与你们沟通。”


承淞站起身,与冯越握手。


送走了冯越,承淞回到办公桌前,他端坐在椅子上,双手绞着,眼睛看向墙上的时钟。


今天是植秋入院的第六天。


承淞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秦姨。”


拨通电话时,承淞脸上终于松懈下来,连声调也有了跃升。


“这几天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


秦姨的声音很是高兴。


“植小姐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一切顺利,自从上次你走以后,她恢复得也挺好,应该很快就能回家养着了。”


承淞听到植秋一切都好,舒了口气。


“那就好。”


承淞不忘说:“秦姨,真是麻烦你了。”


“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要拜托谁。”承淞低下头,“毕竟你一直照顾我的生活,我信得过你,不然,我还能去找谁呢。”


“哪里的话,承先生,您多付三倍的工钱,您派我什么工作,我当然也愿意啊。”


忽然,秦姨欲言又止。


“只是。”


“只是什么?”承淞追问,他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植小姐的妈妈来了——”


“她在这里住了两天,两个人闹的有点不愉快。”


承淞微皱了眉。


“植秋的妈妈来了?”


“是啊。”


秦姨说:“您不知道吗。”


——


此时的病房内,植秋正躺在病床上,林欣坐在床边,为植秋削一只苹果。


“我早和你说了,在路上不要看手机,现在弄成这样,还要好长的时间恢复,真是——”


林欣将苹果递给植秋。


她撇过头去。


“我摔伤这件事,不是我的原因。”


植秋看了一眼林欣手里的水果:“还有,我不爱吃苹果。”


林欣仍执拗地将手伸着:“不要说爱不爱吃,要看对身体是否有益。”


“你还是这么任性。”


植秋只好将苹果接了过来。


“徐玳呢。”


林欣环视周围一圈:“这两天你病在这里,我也没见他过来看你。”


植秋只说。


“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


相较于植秋的平静,林欣讶然异常:“你怎么也没与我说一声。”


“我们分手,还需要与您说么。”


林欣紧追不舍:“因为什么。”


“你是不是太耍脾气,让他不高兴了?”


还没等植秋说话,林欣便说:“我告诉过你,好好收着你的脾气,现在好了,植秋,不是我说,现在这年头,你上哪儿去找像徐玳这么条件优越的男孩,你们又是在大学认识,彼此知根知底的,上次他来咱们家,我一看就很喜欢,你——”


“好了,妈。”


植秋头痛欲裂,打断了母亲的话。


“让我静一静吧。”


可林欣并不愿善罢甘休。


“到底因为什么,你说啊。”


这几天远离徐玳,植秋那颗心脏好像终于有了停留的地方,她试图安放的情绪再一次被母亲打乱,她终于明白,开始一段恋情很简单,可结束很难,那不仅要与相伴了很久的记忆为敌,还有外界这些无法预测的,不容反抗的因素。


都是累赘。


“妈,你就不要问了。”


植秋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林欣仍在不由分说:“你要有点眼力劲,就和徐玳和好。”


“不可能。”


在这个话题上,植秋很是坚定,她一口回绝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见女儿这样坚决,林欣更是不解:“那到底是怎么了,你说清楚。”


她是真的想知道缘由。


植秋知道,母亲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她只能将那段所谓的屈辱,血淋淋的伤口撕裂,再度展现在母亲的面前。


“他背着我,和别的女生不清不楚。”


“这样吗?”


林欣明显不信。


“我不信。”


植秋听到这话,终于爆发。


“你有什么不信的!妈,我做什么,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我长到现在,已经不需要别人告诉我人生的规划,我可以对我的决定负责。”


植秋红着眼眶,用手指着自己,她感觉每一个字在自己的口中,近乎是嚼碎了似得,以至于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的面容,是怎样的可憎。


“难道在你眼里,我,你的亲女儿,说出的话竟然让你难以相信吗。”


她继续道:“还是,你只是看中了徐玳的价值,你喜欢他的价值,所以欺骗自己,顺带欺骗我,然后来选择性忽略我的话吗。”


林欣瞪着植秋,竟无法反驳,不知是否与徐玳分手的缘故,林欣感觉植秋不再与过去一样。


女儿虽然倔强,但长久的母女相依为伴,已经让她们彼此成为依靠,多年来她对待自己,总像一只鹌鹑一样听话,她让植秋与徐玳恋爱,她便去了,她让植秋忍受,植秋也做了。


而如今快到了摘果子的时候,植秋竟然一反常态,没有与她商量,就这么与徐玳分手了?


况且,她第一次见到植秋这样悖逆。


像个随时会点燃的火药桶。


只等林欣最后一点火落下去,即刻爆发。


林欣掩住眼睛,声音有了哭腔:“植秋,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妈妈说话,你都不听了吗?”


植秋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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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我们娘俩相依为命,现在。”


林欣声音低下去:“连我最爱的女儿,都要这样对我了吗?”


植秋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周身冷静了,像条鱼似的滑进了被子里,掩住母亲的哭诉。


母亲好像从不会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一味哭哭啼啼。这么多年,她已看过了母亲这副样子无数遍。


植秋大概明白了答案,可仍然要不死心地问一问。


母亲还在哭,她的眼泪像河流似的,浇灭了植秋心头的愤怒。


只剩沉默。


怎样呢,她还能怎样。


她只是拖着残缺的家庭与心神,流浪落魄在这世上罢了。


秦姨不知何时退出了屋子,房间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二人。


一个身影遽然出现在了门口。


掠过母亲的身体边缘,植秋看到来人,脱口而出:“承淞。”


林欣随之回头。


“阿姨。”


承淞唤了一声,便坐到了植秋旁边,林欣见到承淞,抹去了眼泪,几乎只一秒钟,便回到了慢条斯理的样子。


“是承淞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植秋见状,急忙说:“妈,是承淞这两天照顾我的。”


林欣瞪了植秋一眼。


“他照顾你,他以什么立场照顾你?就是因为承淞在这里,所以徐玳才不过来的,是不是。”


“不是!”


植秋辩驳,但林欣不理,说着,林欣将目光转向了承凇。


“你说呢,承淞。”


承凇低头,将植秋散落在床下的被角扶正:“阿姨,我没想那么多。”


“植秋没事就好。”


过后的时间,植秋感到格外漫长,林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承凇絮着闲谈,植秋杵在中间,却像游离在话题之外。


“我没想到你也在莲安留下了,承淞。”


“在莲安孤身一人地混生活,很不容易吧。”


承凇笑着:“还可以。”


“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林欣睨了承凇一眼。


“这里不比在泗坊,在莲安没有背景,是很难的。”


“当然的,我知道。”


……


植秋看着承凇,此时的他表情很淡,虽然语气疏离,但仍不失礼貌地与母亲周旋,甚至闲谈之余,他还将带来的水果洗好,放到了碗篮里。


植秋拿过一片橙子,水分丰富,味道酸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好了。”


林欣终于止住了话题,她拎起水壶:“我出去接点水,你们聊吧。”


“好。”


承凇也顺势站起身:“您忙,阿姨。”


他低下头,坐到了植秋的床沿边,顺手给她捻了被子,承凇的手背青筋兀着,手指细长,在雪白的被单里,血管就像蜿蜒的河流,她从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看到了一股磅礴的生命力,顺着被子的缝隙,直窜进她的身体里。


植秋的眼睛一时落在承凇手背上,没有挪开眼睛。


“你在看什么。”


植秋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承凇的眼里,他正盯着她,锃白瓦亮的背景色下,他将她聚焦在眼珠的这一颗天地里,而明明他散漫的表情,像毫不在意,眼神却汇成一股强烈的台风,直凛过植秋的心底。


“没什么。”


植秋先挪开了视线。


“其实,你不用为我解围的。”


承凇嗤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啊。”


植秋说:“我都看出来了,你是把我妈妈的战火,故意引到你那边去的吧。”


“......”


她轻声说:“以前你就这样。”


承凇瞥过视线,在植秋稍微欠过身体,想去追寻他的目光时,他忽然背过身去,站了起来,他的头发掠过眉毛,躲闪的眼神只在植秋面前晃了一晃,便稍纵即逝。


植秋看着他的背影。


“植秋,你想太多了吧。”


植秋一怔。


“走。”


承凇伸出手,见植秋没动,他便稍弯了腰。


“干嘛。”


他说:“这里太闷了,出去走走。”


植秋按了按肩膀,酸涩的痛感涌现,她在病房坐了一天,确实有点难受了,外面方下过雨,湿漉漉的水气零落在叶子上,她喜欢脚步碾过落叶的声音。


承凇总能和她想到一处去。


“来。”


他说。


植秋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刚想起身时。


一声呼唤打破了寂静。


“植秋!”


她闻声回头。


只见徐玳站在门口。


惊讶或茫然,似乎还有愤怒与质问,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攀上徐玳的脸。


他缓缓走进来,看着植秋搭在承淞胳膊上的手,终于冷冷吐出一句。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