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根须·脉动·残响的回声(第2页)

幻影喘息着，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纸，右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又开始渗血。他用尽力气抬起左手，指尖颤抖着指向脚下，又艰难地指向那株静静矗立的翠金之树，声音嘶哑破碎：“下面…深处…有东西…在动…和树…在打架…”他无法解释那冰冷的数据推演，只能用最直白、最符合幸存者理解的方式发出警告。

“打架？”铁砧眉头紧锁，顺着幻影的手指看向地面，又看向翠金树。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幻影此刻濒死的状态和眼中那绝非作伪的惊悸，让他无法忽视。

“是…是机器？还是…那些东西？”铁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所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渊光覆灭后可能残留的、失去控制的机械造物或深渊兽。

幻影艰难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无法确定那微弱混沌能量残留的确切性质。“震动…很大…会塌…所有…”他只能挤出最关键的词。

铁砧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抬头，望向被翠金力场死死顶住的、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头顶的数百吨废墟。如果下面深处的震动加剧，引发连锁共振…那后果不堪设想！这用神迹换来的庇护所，瞬间就会成为所有人的钢铁坟墓！

必须离开！立刻！“能走的！收拾东西！快！”铁砧猛地转身，对着幸存者们低吼，声音因为急迫而显得有些破音，“这地方…待不住了！下面有东西要醒！”他无法解释幻影的警告，只能用最原始的危险直觉来驱动人群。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刚刚因清水和短暂安全而凝聚起来的一丝希望。人群骚动起来，绝望的啜泣和压抑的惊呼再次响起。离开？外面是辐射尘、是废墟迷宫、是随时可能再次袭来的变异狼群！留在这里，头顶是悬而未落的死亡！

“往…往哪走？”一个妇女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声音带着哭腔。

铁砧一时语塞。是啊，往哪走？外面是无边无际的死亡废墟，他们如同迷失在钢铁沙漠中的蝼蚁。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那株翠金之树，又猛地转向抱着婴儿的女人，最后，落在了倚靠在残骸边、气息微弱的瘸婆身上。仿佛在寻找某种指引。

就在这时，女人怀中的婴儿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是啼哭，也不是呓语，而是一种极其轻微、如同幼猫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婴儿那双纯净的眼眸中，翠金光芒微微流转，他小小的脑袋转动着，似乎在努力“倾听”着什么。几秒钟后，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小小手臂，再次从襁褓中伸出，肉乎乎的手指，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摆动，而是异常清晰地指向了厂房废墟深处，一个被巨大扭曲金属梁柱和坍塌墙体半掩住的、黑黢黢的缺口方向！

那缺口之外，是更深邃的黑暗，是未知的领域。

婴儿小小的手指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口中那安抚般的“呼噜”声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催促般的韵律。他纯净眼眸中的翠金光芒，稳定地亮着，如同黑暗中的微小灯塔。

“他…他在指路？”抱着婴儿的女人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瘸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婴儿指向的黑暗缺口，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片枯草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秒钟后，她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信…他…信…‘根’…”

铁砧看看婴儿，看看瘸婆，又看看那个幽深得仿佛巨兽咽喉的缺口。幻影关于地下深处致命震动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仅存的左眼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不再看任何人，拖着那条剧痛无比的伤腿，一瘸一拐地、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婴儿指向的那个黑暗缺口。他捡起地上半截扭曲的钢筋，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紧握着，如同握着一柄开路的战矛。

“跟上！”铁砧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想活命的！跟上那孩子指的路！”他高大的背影在翠金力场柔和的光芒中，投下一条孤注一掷的、沉重的阴影，率先没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幸存者们短暂地呆滞了一瞬，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他们互相搀扶着，抱起虚弱的同伴，抱起孩子，如同被无形绳索牵引的羔羊，带着对婴儿眼中那点翠金光芒的茫然敬畏，一个接一个，踉跄着、沉默地跟随着铁砧的背影，朝着那个被婴儿“选定”的黑暗缺口走去。脚步声、压抑的喘息声、伤者的**声，在狭小的庇护所里混合成一片沉重而悲壮的背景音。

女人抱着婴儿，走在队伍中间。她低头看着怀中孩子，婴儿依旧固执地指着那个黑暗的方向，翠金眼眸清澈而专注。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上。

瘸婆被两个年轻人搀扶着，经过幻影身边时，浑浊的目光在他染血的面具和紧贴翠金树根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瞬，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缕悠长的叹息。她枯瘦的手指，却悄然将一直捻着的那片枯草叶，丢在了幻影手边的地面上。

庇护所内很快空旷下来，只剩下幻影和那株静静矗立的翠金之树。

幻影仰望着力场光晕外那片被隔绝的死亡阴影，听着幸存者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黑暗缺口的深处。头顶上方，被力场顶住的废墟再次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更剧烈的金属扭曲**。脚下深处，那股沉重而规律的震动感，似乎又增强了一丝，如同沉睡巨兽翻身的预兆，透过翠金主干清晰地传导过来。

咚…咚…咚…

冰冷的共振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林夜烙印的残余数据流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

目标群体已转移。方向：未知。生存概率评估：极低（外部环境威胁等级：致命）。

本体状态：濒危。行动能力：丧失。与“根”连接稳定。

深层震源威胁：持续上升。共振峰值倒计时：1小时09分…

最优策略：维持现有状态，最大限度延长“根”力场存在时间，为转移群体争取…

“闭嘴！”幻影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强行掐断了那冰冷的逻辑链条。他染血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让他混乱的思绪获得片刻清明。

争取时间？为了那些被婴儿指引、蹒跚走入未知黑暗的幸存者？为了那承载着微弱翠金光芒、指向生路的婴儿？

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荒谬的、不属于他“幻影”身份的温热。他只是一个背负着墓碑的幽灵，一个见证终结的影子。

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落在瘸婆丢弃在他手边的那片枯草叶上。叶子早已干枯蜷缩，呈现出焦黑的色泽，边缘破损。然而，就在这枯败的叶片中心，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针尖大小的翠金色泽，如同深埋灰烬中的火星，顽强地闪烁着。

幻影伸出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片枯叶的中心。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瞬间从指尖那点翠金处涌入！这暖流并非纯粹的能量，更像是一段被压缩的、带着泥土气息和草药苦涩的生命印记，带着瘸婆残留的意志，混合着这片废墟土地深处最原始的生命力！它如同投入干涸心湖的石子，在幻影冰冷疲惫的意识深处，激荡起一圈微弱却真实的涟漪。

这股生命印记的暖流与他体内源自林夜的冰冷意志碎片，以及翠金树根传递来的调和之力，三者并未融合，却形成了一种极其短暂的、微妙的平衡与共鸣！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原力波动，以幻影的身体为中心，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一颗小石！

这股原力波动极其微弱，却瞬间被脚下深处那持续增强的、如同沉睡巨兽般的震动捕捉到了！那股沉重规律的脉动猛地一顿，随即——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深远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愤怒咆哮，猛地从脚底炸开！整个被翠金力场撑起的空间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上方，被力场顶住的数百吨废墟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冰川断裂般的恐怖**！无数灰尘和细小的碎石如同暴雨般从力场光晕的“穹顶”上方簌簌落下！

深坑中心，那株翠金之树的主干猛地一颤！覆盖其上的细密龙鳞甲片光泽瞬间明灭不定！扎根于活化金属大地的无数淡金色能量根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拉扯，剧烈地波动起来！原本稳定而柔和的力场光晕，也随之剧烈地明暗闪烁，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幻影如遭雷击，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荡狠狠抛离地面，又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右肩伤口彻底崩裂，鲜血狂涌！他眼前一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株顽强支撑着最后庇护所的翠金之树，在来自大地深处的狂暴共振和头顶毁灭性重压的双重夹击下，坚韧的翠金色主干上，一道细微却无比刺眼的裂痕，正从靠近根部的地方悄然蔓延开来！

林夜冰冷的警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在他彻底陷入黑暗的意识中尖啸：

共振峰值提前！力场崩溃倒计时：00: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