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余烬·萌芽·无名的纪元
虚空中最后一道翠金色的涟漪温柔地拂过明黑城的残骸,如同神祇疲倦的叹息,悄然弥散。那笼罩天地的、令人窒息的“剥离感”彻底消失了,连同渊光那冰冷无情的意志一起,被抹除得干干净净。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沉重得能压碎灵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能量导管垂死的嘶鸣,甚至没有废墟继续坍塌的**。只有劫后余生者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压抑的喘息,在这片被彻底犁平的死寂之地回荡。
幻影半跪在一堆扭曲变形的金属废墟之上。他覆盖全身的光学迷彩发生器早已在之前的能量风暴中彻底烧毁,露出其下布满划痕、沾满血污的贴身作战服。他的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他没有去处理伤口,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天空——那片被终焉之光彻底洗刷过的天空。
铅灰色的厚重辐射云层被彻底撕裂、驱散,露出了其后深邃纯净的墨蓝色天幕。星光,久违的、清晰得令人心悸的星光,如同碎钻般洒落下来。没有双月,没有漂浮的数据尘埃,没有能量护盾扭曲光线的涟漪。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圣洁的、劫后余生的夜空。
“结…结束了?”一个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从下方不远处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幻影缓缓低下头。声音来自一个巨大的、由数块断裂的混凝土楼板交错形成的三角空间。几个灰头土脸、衣不蔽体的幸存者正挣扎着从缝隙中爬出。他们脸上混杂着泥土、干涸的血迹和泪水冲刷出的沟壑,眼神空洞而茫然,如同刚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尚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开口的是个断了手臂的男人,他仅存的手死死抓着身边一个不住咳嗽的老妇人。
没人回答他。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天空,投向那深邃的、令人敬畏的墨蓝,仿佛在寻找那最终消逝的翠金色光芒存在的证据,又仿佛在恐惧那光芒会再次降临。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声,突兀地刺破了沉重的寂静。声音来自另一个更远些的瓦砾堆下,断断续续,带着新生生命特有的、不管不顾的穿透力。
这哭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更多的声音,压抑的啜泣、痛苦的**、劫后余生的喃喃低语,如同细小的溪流,开始从这片废墟的各个角落艰难地渗出、汇聚。生命的气息,顽强地从死亡与寂静的冻土下钻了出来。
幻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尘土和…一丝奇异清新感的空气涌入肺中。他强忍着腿部的剧痛,支撑着身体,从跪姿缓缓站起。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开始蠕动、挣扎求生的身影,最终落向这片废墟的核心——曾经矗立着弥迦生物服务器节点的区域。
那里,只剩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碗状巨坑。坑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状态,光滑如镜,在星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坑底中心,残留着一小片氤氲不散的、极其稀薄的翠金色雾气,如同冷却中的熔岩核心,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余温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调和气息。
没有林夜,没有夜魇,没有弥迦。只有这片象征性的余烬。
幻影沉默地移动着,每一次拖行伤腿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无声地穿梭在巨大的瓦砾和扭曲的金属骨架之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他在寻找。不是为了生还者,而是为了某种…痕迹。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视线凝固在巨坑边缘不远处,一堆被高温熔融后又重新凝结的金属废渣旁。一截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黑色金属管状物,半埋在灰烬中,一端露在外面,在星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哑光。
是“裁决者”的枪管!
幻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碎石硌痛膝盖,用还能活动的手飞快地扒开覆盖的灰烬和冷却的金属熔渣。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那标志性的重型枪管轮廓,上面覆盖着用于吸收能量波动和指纹的磨砂涂层,此刻布满了焦痕和撞击的凹痕。枪管中部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扭成了麻花状,几乎断裂,只有尾部靠近枪机匣的位置还算完整。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枪管表面的浮灰。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但那冰冷之下,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余温?更奇异的是,在这截饱经摧残、沾满污垢的金属表面,竟凝结着一层细密、冰凉的水珠,如同清晨的露水,在星光下微微闪烁。
一滴水珠顺着扭曲的凹槽滑落,滴在幻影沾满污垢的手指上。那冰凉的感觉,异常真实。这不是能量残留,也不是幻觉。这是现实世界的水汽,在这片被战火和法则崩解蹂躏过的焦土上,重新凝结的证明。
他沉默地注视着这截枪管残骸,冰冷的面具下,无人知晓他的表情。许久,他伸出沾着露水的手指,极其缓慢、近乎虔诚地,抚过枪管尾部那一个细微的、几乎被磨平的刻痕——那是一个冷硬的、属于林夜风格的几何标记。
“结束了。”幻影的声音低沉沙哑,第一次在空旷的废墟上响起,像是对着枪管,又像是对着这片死寂的天地。
他不再犹豫,解下腰间一根还算坚韧的合金束带,将这截冰冷、扭曲、沾着露水的裁决者枪管残骸仔细地、牢牢地绑缚在自己背上。枪管的冰冷透过衣物渗入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沉重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