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残躯·菌巢

夜魇——或者说此刻强行压制着体内那头凶兽的林夜——在黑暗中坠落。没有龙翼展开，没有力量爆发，只有灌满耳膜的呼啸风声和身体撞击障碍物的剧痛。每一次碰撞都像重锤砸在灵魂上，龙图腾的反噬如跗骨之蛆，贪婪地啃噬着他最后的力量。每一次强行使用鲸图腾精神冲击带来的沉重疲惫感，此刻化作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扎进他大脑最深处，视野里炸开一片片破碎的雪花。裁决者沉重的枪身紧贴着他的后背，滚烫的金属灼烧着皮肤，枪口残余的毁灭能量如同失控的熔炉，在体内横冲直撞。竖瞳中熔岩般的金红光芒早已黯淡，只剩下被剧痛和虚弱灼烧出的血丝。

砰！咔嚓！

后背重重砸在一堆坚硬锐利、如同巨大肋骨般交错凸起的金属结构上。剧痛瞬间贯穿脊椎，林夜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喉头一甜，一股灼热的血腥气猛地涌上，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覆盖着黯淡龙鳞虚影的身体顺着冰冷的金属斜坡向下翻滚、滑落，最终“咚”地一声砸在相对平整的地面，扬起一片陈年的厚重尘埃。

“呃……”压抑不住的痛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肺部火辣辣地灼烧。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覆盖着龙鳞虚影的右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却传来一阵异样的、粘稠滑腻的触感。

不是金属的冰冷坚硬，也不是泥土的粗糙。那是一种……带着微弱生命搏动般的湿滑，仿佛覆盖着一层活着的苔藓。

【坠…落…点…确…认…旧…生…物…实…验…区…B-7…废…弃…层…生…物…活…性…菌…毯…覆…盖…率…92.8%…】弥迦冰冷、毫无情感的意念如同精准的坐标播报，再次强行挤入林夜剧痛混沌的意识。它无处不在，如同阴魂不散。【生…命…体…征…危…险…阈…值…龙…力…反…噬…加…剧…建…议…立…即…静…止…接…收…环…境…能…量…滋…养…】

“滋…养？”林夜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冷笑，混合着血沫的腥甜。他猛地抬头，燃烧着血丝的竖瞳穿透弥漫的尘埃，扫视四周。

这里像一头巨兽腐烂的腹腔。空间异常高阔，却压抑得令人窒息。头顶是扭曲断裂的巨大管道和金属桁架，如同被暴力撕扯开的血管与肋骨，垂挂下缕缕粘稠的能量液残留，散发着腐败的甜腥气味。微弱的光源来自墙壁和地面某些尚未完全失效的应急指示条，发出幽绿或惨白的光，勉强勾勒出环境的轮廓。

地面和四周扭曲的金属结构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暗紫色菌毯。菌毯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暗红光泽。林夜手掌按着的地方，几缕细微的、近乎透明的菌丝正试图顺着他指缝间黯淡的龙鳞虚影向上缠绕，带来一种微麻的、被吮吸的怪异触感。空气粘稠、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有机物腐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发酵血液的腥甜气息。

这就是弥迦所谓的“滋养”？一个遍布吞噬性菌类的废弃实验场？林夜心中警铃大作。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周围的“装饰物”。巨大的、布满观察窗的培养槽如同畸形的墓碑矗立在菌毯之中，大部分已经破裂，里面流淌出干涸凝固的、暗红与墨绿混合的胶状物。几具被厚厚菌毯半包裹的巨大骸骨轮廓隐约可见，形态扭曲非人，巨大的骨刺穿透菌层，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一些破碎的、布满线路和能量接口的生物装甲残片半埋在菌毯下，如同巨兽的鳞片。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旧时代疯狂实验残留的死亡与诡异。

‘废物！懦夫！’夜魇狂暴的意志如同被囚禁的困兽，在灵魂深处疯狂撞击着林夜强行构筑的壁垒。‘停下来？！等死吗？！那些石头还在头顶！弥迦的狗在看着！撕碎这里！冲出去！把那个叫磐石的杂碎连同他那可笑的堡垒一起踩成粉末！力量！给我力量！’毁灭的冲动伴随着龙图腾残余的灼热，试图再次点燃那具濒临崩溃的躯体。林夜按住地面的右手猛地一紧，黯淡的龙鳞虚影下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与体内那股毁灭本能激烈对抗。

‘闭嘴！’林夜的意念如同淬火的冰锥，狠狠刺向翻腾的夜魇意识。‘看看你自己！这具身体还剩下什么？燃烧殆尽然后被这些菌毯当养料吃掉吗？磐石只是棋子！真正的敌人是弥迦！是那个逃走的幻影！还有他手里的血晶碎片！你想拖着这具残躯去送死，然后让弥迦笑着回收下一个实验数据？’

林夜强行集中被剧痛和疲惫撕扯的意志，将一幅幅画面狠狠砸向夜魇：幻影在血晶爆炸中鬼魅般脱身，指尖残留的翠金光点；弥迦冰冷导管贪婪吮吸龙力的数据流；磐石接收指令时岩石面甲下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审视；以及最重要的——深渊龙魂核心被翠金纹路束缚时，那诡异的重叠感！

‘看到了吗？’林夜的意念冰冷而锐利，‘弥迦要的不是你我的命，是数据！是像下面那条龙一样的‘变异容器’！幻影带走的碎片是关键！你想清算？好！那就先活下来，恢复力量，然后——找到他！撕碎他！拿回碎片！那才是真正的清算！而不是像个疯狗一样在这里耗尽最后一点力气！’

“嗬…嗬…”夜魇的意志在林夜精准的剖析和抛出的“猎物”前，发出不甘的嘶吼。毁灭的欲望依旧沸腾，但“幻影”和“碎片”这两个词，像两块冰冷的磁石，短暂地吸引并约束了那狂暴的怒火。他需要目标，一个具体的、值得撕碎的猎物。这具身体的状态……确实糟糕到了极点。强行催动鲸图腾对抗磐石壁垒的反噬，如同无数冰针在脑髓里搅动，龙力在经脉中失控乱窜，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幻影…碎片…’夜魇的意念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咆，充满了嗜血的渴望，‘找到他…撕碎…’狂暴的意志虽然依旧充满毁灭性，但那股不顾一切要立刻冲出去毁灭眼前所有活物的冲动，终于被林夜强行引导向了一个更“具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