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冉少波投红 化名冉云行(第2页)
可麻烦还是来了。第三天,万太义带着几个池坝的神兵找上门,指着冉少波骂道:“你这妖人!竟敢篡改神法,蛊惑弟兄!”他身后跟着的神兵个个胸前贴着新画的血符,手里拿着桃木剑,气势汹汹。
冉少波没动怒,反而笑着问:“万道长觉得,是你的桃木剑厉害,还是我的步枪厉害?”他举起步枪,瞄准远处的树干,“砰”的一声,树枝应声而断。万太义脸色发白,却嘴硬:“那是你运气好!我这桃木剑有神灵加持,能斩妖除魔!” “好啊。”冉少波放下枪,“咱们打个赌。你用桃木剑砍我,我用这步枪打那边的陶罐,看看谁厉害。”他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你要是能砍伤我,我就承认是妖人,任凭你处置。要是我能打中陶罐,你就得听我的,让弟兄们学这‘新神法’。”
张羽耀想阻拦,却被冉少波按住。万太义见他如此有恃无恐,心里发虚,但当着这么多弟兄的面,只能硬着头皮举起桃木剑:“这可是你自找的!黄号老祖在上,弟子今日斩妖除魔!”他大喝一声,举剑朝冉少波胸口砍去。
就在剑尖即将碰到皮肉的瞬间,冉少波猛地侧身,同时伸手抓住万太义的手腕,轻轻一拧。桃木剑“哐当”落地,万太义疼得嗷嗷叫。“这叫擒拿术,军校教的‘降魔法’。”冉少波冷笑,捡起步枪,转身瞄准三十步外的陶罐,又是一声枪响,陶罐应声而碎。
神兵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欢呼。万太义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冉少波走到他面前,捡起地上的桃木剑:“不是神灵不灵,是你把心思用错了地方。黔东的百姓要的不是画符念咒,是能打胜仗、能活命的本事。”他将桃木剑递给万太义,“你要是想学,我教你怎么用这剑防身,比求神拜佛管用。”
万太义看着地上的碎陶罐,又看看冉少波结实的臂膀,突然跪下:“我服了!愿学‘新神法’!”
这场“斗法”让冉少波彻底立住了威信。接下来的日子,稳坪神坛大变样:祠堂里的香火少了,柴房里擦枪的弟兄多了;念咒的声音小了,喊口号的声音大了。冉少波还废除了“过刀关”“滚刺条”这些自残的考验,改成了负重越野、攀爬悬崖的体能训练。他说:“真正的神将,不是不怕疼,是能忍住疼,能保护弟兄。”
有个叫安鸣皋的十六岁少年,总偷偷把神符藏在怀里。冉少波发现后,没有没收,反而给他一把匕首:“你信神符,是怕打仗死了。但你记住,握紧这把刀,保护好身边的弟兄,比任何符咒都能让你活下来。”他带着安鸣皋练刺杀,教他如何在近战中避开敌人的刀锋,少年眼中的怯懦渐渐被坚毅取代。
一天傍晚,冉少波正在教弟兄们拆装机枪,张羽让气喘吁吁地跑来:“冉军师,德江县城的探子回报,罗雨生要派一个营来清剿咱们!”弟兄们顿时慌了,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符纸。冉少波却镇定地问:“多少人?带了什么武器?”
“大概三百人,有机枪,还有两门小炮!”张羽让的声音发颤。三百对一百,还有重武器,这在以前简直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冉少波却笑了:“来得好。咱们正好试试新练的本事。”他立刻召集骨干开会,在地图上标出三个伏击点,“张金殿带二十人,在枫香坝第一道山口设伏,先用滚木砸乱他们,放他们过去一半就撤;张羽让带三十人,在第二道山口用机枪封锁,记住,打三分钟就换地方,别被炮弹盯上;我带剩下的人在最后一道山口,用手榴弹和步枪解决他们。”
他转向张羽耀:“你带几个弟兄,去附近村寨通知百姓转移,告诉他们,这次咱们不靠神符,靠自己就能打胜仗。”张羽耀看着冉少波胸有成竹的样子,重重地点头:“好!”
出发前,安鸣皋偷偷把神符塞进冉少波手里:“军师,带上这个,求个平安。”冉少波没有拒绝,将符纸折好放进兜里,拍拍少年的肩膀:“放心,咱们的‘新神法’比这管用。”
月光下,一百多个神兵背着步枪、扛着滚木,悄无声息地向枫香坝进发。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赤膊上阵、口中念咒,而是穿着冉少波教他们编的藤甲,脚步轻盈地踩着林间小道,眼神里没有了对“神灵”的依赖,多了几分对战术的笃定。
枫香坝的晨雾还没散尽,省军营长裘得章就带着队伍耀武扬威地进了山口。他上次夜袭枫香坝大获全胜,压根没把这些“泥腿子神兵”放在眼里,骑在马上叼着烟,指挥士兵们随意搜查路边的茅草屋:“都给我仔细搜!抓着冉少波那小子,赏大洋五十!”
突然,一阵“轰隆”声从头顶传来。裘得章抬头一看,只见数十根削尖的圆木顺着悬崖滚下来,砸得士兵们人仰马翻。“有埋伏!”他慌忙下马,躲到一块巨石后,“机枪!给我打!”
但悬崖上的张金殿早已带着弟兄们撤进了密林。省军的机枪对着空荡荡的山崖扫射,子弹打在石头上迸出火星,却连个人影都没打着。裘得章气得大骂:“废物!追!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队伍刚走到第二道山口,两侧山林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张羽让抱着机枪,按照冉少波教的“三点射”打法,精准地压制着省军的冲锋路线。“打三分钟就撤!”他大喊着,看了眼怀里的旧怀表——这是冉少波给他的“法器”,比任何时辰咒都管用。
三分钟一到,张羽让立刻带着弟兄们转移到预设的第二阵地。刚离开,省军的炮弹就呼啸着落在他们刚才的位置,炸起漫天尘土。“好险!”张羽让抹了把冷汗,第一次觉得,这“新神法”比神符靠谱多了。
裘得章被打懵了。这伙神兵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不硬拼、不冲锋,打一枪就换个地方,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他气急败坏地下令:“全体冲锋!一口气冲过山口,我不信他们能挡得住!”
省军士兵端着枪,嗷嗷叫着冲向最后一道山口。就在他们进入开阔地带时,冉少波的喊声从山崖上传来:“扔手榴弹!”数十颗手榴弹像黑鸦一样飞进敌群,“轰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省军瞬间倒下一片。
“冲啊!”冉少波大喊一声,率先从山崖上跳下去,手中的步枪精准点射,放倒了两个机枪手。弟兄们跟着他冲锋,安鸣皋握着匕首,照着冉少波教的“刺下腹、挑咽喉”招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个落单的省军士兵。他摸了摸怀里的神符,突然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的勇气,好像跟符咒没什么关系。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省军虽然人数占优,但被冉少波的战术分割得七零八落,只能各自为战。裘得章看着手下一个个倒下,终于慌了神:“撤退!快撤退!”他带着残部想原路退回,却发现来时的山口早已被滚木和巨石堵死——这是冉少波安排的预备队干的。
“缴枪不杀!”神兵们大喊着,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省军士兵见无路可逃,纷纷扔下武器投降。裘得章想趁乱溜走,却被冉少波盯上。两人在一块空地上对峙,裘得章举着手枪:“你到底是谁?这些战术不是神兵能懂的!”
冉少波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黄埔匕首:“印江冉少波。你记好了,今天打败你的不是神符,是黔东百姓的怒火,是真正的战术。”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匕首格开手枪,顺势抵住裘得章的咽喉,“放下枪!”
裘得章看着冉少波眼中的杀气,手一软,手枪掉在地上。
战斗结束时,阳光正好洒进枫香坝。神兵们押着俘虏,缴获了两挺机枪、三门小炮和几十支步枪,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张金殿抱着机枪,突然想起什么,对冉少波说:“军师,咱们赢了,是不是该请佛主来谢神?”
冉少波没直接回答,而是对弟兄们说:“大家想想,这次胜仗靠的是什么?是滚木砸得准,是机枪打得狠,是咱们互相掩护、配合默契。这些,是咱们亲手干出来的,不是求神求来的。”他指着缴获的武器,“这才是咱们的‘神佛’,是能让咱们活命的真本事!”
弟兄们沉默了片刻,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张羽让举着步枪大喊:“冉军师说得对!靠自己才管用!”安鸣皋也激动地说:“我刚才杀了个省军,没靠神符,靠的是军师教的本事!”
张羽耀走到冉少波身边,从怀里掏出那张祖传的罗盘,用力扔到地上:“这破玩意儿,不如冉军师的战术图有用!”他看着欢呼的弟兄们,又看看远处闻讯赶来的百姓,突然高声宣布:“从今天起,稳坪神坛废除‘请神上身’!咱们信冉军师,信自己手里的枪!”
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欢呼起来。他们早就受够了迷信带来的伤亡,如今看到神兵不靠神符也能打胜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个老大娘端来一碗热粥,递给冉少波:“好后生,你可比那些画符的强多了!”
冉少波接过热粥,心里却没多少轻松。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黔东的苦难还没结束,省军的反扑会更猛烈。但看着眼前这些眼神发亮的弟兄,看着百姓们信任的目光,他突然想起离开黄埔时教官说的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让百姓有饭吃、有活路。”
当天晚上,稳坪神坛燃起了篝火,但没有了焚香念咒的仪式。冉少波把弟兄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讲“工农红军”的故事——讲红军如何打土豪分田地,如何官兵平等,如何用正确的战术打胜仗。“听说他们已经到了枫香溪,正在建立根据地。”冉少波的眼中闪着光,“那才是咱们该去的地方,是能让黔东百姓真正活命的出路。”
张羽让第一个响应:“军师去哪,我们就去哪!”弟兄们纷纷附和,篝火映着他们的脸,像一颗颗跳动的星火。
张羽耀悄悄走到祠堂角落,那里还堆着没烧完的符纸。他拿起一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扔进了篝火。符纸在火中蜷曲、燃烧,化作灰烬飘向夜空。他知道,一个旧时代结束了,而一个新的开始,正在冉少波的话语中,在弟兄们的欢呼声中,悄然到来。
深夜,冉少波坐在篝火旁,给远在印江的战友写密信,信中详细描述了稳坪的练兵成果,请求他们联络红军,早日实现会师。月光透过树梢照在信纸上,“红军”两个字被映得格外清晰。他知道,前路必定布满荆棘,但只要这些觉醒的百姓团结起来,用知识和勇气武装自己,就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黔东的新生之路。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像是在为这场破除迷障的胜利歌唱。而冉少波知道,这歌声,只是黔东大地黎明前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