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第2页)

他和白泽在十八地狱中耽误这样久，大小鬼差袖手旁观，无一人上报莲月尊，甚至直到现在，都不见莲月尊来过问一声。

莲月尊其实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现在已经将白泽救出，知道他借口闲逛其实是在到处寻找锚点的所在，或许也知道明河曾经来过又离开。

他隐在暗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也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留有后手。

应淮序看着地上的红木地板，圈圈木纹从脚下延伸出去，明明变化多端，却又像是被人刻意排列而出。无论怎么落脚，都仿若即将陷入圈套。

一连几日一无所获，应淮序心中沉沉。

所有猜测都被一一排除，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他独自一人来到莲池旁。

数日已过，莲月空内诡异的红装都差不多散去，只在房间里还留着几个喜字几对红烛。莲池中池水已经恢复往日清澈澄明，无数莲花在阳光下舒展身体，最娇美清丽那一朵朝他微微点头，花瓣尖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坠下。

应淮序亦朝她轻一颔首，随后便跳进池水中去。

他一直朝下游去。不知游了多久，总之是一个池塘永远不可能达到的深度，他终于来到那座神殿面前。

这是他不知道哪个前世生前的居所，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也或许是因为莲月尊神识所化，他察觉不出一丝与它的联系，反而南海那座鲛人神庙都要比它来得更亲近。

海水隔绝了声音，却隔绝不了气息。还未至神殿之前，应淮序便已经察觉到那股初见时就让他不喜的阴冷潮湿的腥气。

同样都在万寻深海之下，鲛人神庙庄严可爱，无数贝类穿梭庙墙之间，莹莹珠光在吐纳间闪烁，这里的神殿却漆黑一片，贝墙紧闭着两扇壳壁，像是早已死去。

檐下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无数缕海水从它身边穿过，它却像是被施法定在原地一般，纹丝不动。

应淮序抚摸了下右手食指。

那里缠着一缕水流。

高台捕风那日，他并没有放走所有的风。莲月尊没有说错，春风最是温柔，有一缕钻入他的袍袖就不曾离开。它实在太过温顺，直到两日后他才发觉它的所在。

现在那缕春风正裹了海水依偎在他指间。

应淮序伸手，它便听话地离开，朝风铃飞去。裹挟的海水因为快速旋转泛出白沫，像是在海底生起了一阵小龙卷风。

风和水的漩涡包裹着风铃，四根青铜小棍开始微微摇晃。它们晃动得原来越厉害，终于，发出第一次相互碰撞时的叮当声。

叮叮当当的声音开始络绎不绝，几乎要奏成一曲乐章。

无数双幽碧的眼睛出现在四处。大大小小的鱼群渐渐聚拢过来，它们慢慢靠近，追随着乐声起舞，随后头也不回地扎进那个黑洞洞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殿门。

闯入神殿的鱼群越来越多，应淮序站在它们离去时掀起的旋风中，在风铃青铜般的歌声中听见一丝裂音。与此同时，整个海底都轻颤了一下。

那颤动快得像是幻觉，但随后出现的人证明了这是真的。

“灵气在外泄。”应淮序没有回头，“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身后人依然是平和温润的声音：“我总是输给真君。”

“我很奇怪，尊者为何不阻拦？”应淮序微微侧首，双眼仍看着呼啸离去的群鱼，余光瞥见一点淡金色的袍角，“你大可以将我困住，不叫我到处乱走。”

“这天下间，唯有风和水不可围困。真君最厌恶的，亦是我最厌恶的，故而与天道缠斗万年之久。我亦只求自由，又怎么会不知真君之心呢？”

这回答彻底出乎应淮序意料，他一时间哑然。

过了许久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深重的心绪却让他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看着鱼群如同洪流般从身边轰然而过，半晌无言。

这洪流由他带来的一缕轻风而起，现下却不再受他掌控。似乎一切冥冥中都早已注定，是非对错毫无意义。

“尊者若是主动将窃来的灵气返还，或许莲月空还不至于被完全抽干。”应淮序终于出言提醒道。

莲月尊笑笑。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整个莲月空都是他神识所化，说是他的另一具身体也不为过。这里的灵气疯狂外溢，他的人身也开始解离，淡金色的游丝自血肉中抽出，融在黑色的洋流中，一同朝殿门里的虚无奔涌而去。

他在逐渐变得透明。

“已经晚了，真君。”

金色游丝越来越多，笼罩其中的人毫无血色地微笑，就像一具提线木偶。

“我自以为将天下之人都算计于股掌之中，却不知一力降十会。”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黝黑的洞门中，血红火焰倏地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