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第2页)

应淮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大袖轻擦过簿疑的双肩,随即就被染上血污。

应淮序皱眉,伸手向簿疑的衣襟探去,摸到一手濡湿。不知沾上多少血迹,才会将这一身黑袍完全浸湿。

他蹲下身与簿疑平视,面色严肃地问:“明河,你可有受伤?”

簿疑摇头。

“可有杀人?”

簿疑仍旧摇头,他匆忙解释道:“弟子没有杀人。二殿下说您在此处,他们拦着不让弟子前来相寻,弟子这才动手。”

见应淮序仍然神色凝重,他补充道:“弟子没用灵力,仅凭招式对战。应当不会牵扯因果。”

听了这话应淮序总算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不等他一颗心放下,随即又猛然提起,“青莲如今在哪儿?明河你可有将她从公主府带出来?”

听见问话,看见那双眼睛里满溢的担忧,簿疑双睫微颤。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有莲花妖在,师叔就看不见他了。

*

应淮序在地宫只待了片刻,地宫之外的时间却流逝了整整一个月。贵族大多每半月食用一次饕餮肉汤,而王族次数更加频繁,尤其是直系王族,每三日就会食用一次。

所以在地宫外的时间流逝到第三天的时候,宫人就发现地宫的入口像是被人堵住,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个迹象让二王子及手下的势力孤注一掷,十日后便发动政变,向言灵术大打折扣又得不到补给的贵族们宣战。

这一场战争,民军惨胜。

应淮序在地宫内听见的呐喊声,是胜利前最后的冲锋。

宫中势力改朝换代,二王子被推举上位,成为新的安陵王。老国王战死,前太子被囚禁深宫,堪堪满月的小殿下并未受到波及,一切待遇与从前相似。

新王上位匆促,却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进退有度,赏罚分明,挑不出一丝错来。应淮序十分欣赏这样的为人处世,也高兴于自己没有看错人。

故而在新王盛情邀请应淮序赴任国师时,他推辞不受:“王上为人君子,又有治世之才。既逢明主,在下自当出手相助。偶得这份从龙之功,并非意在虚名。如今此间事已了,我与小侄也该离开云游,还请王上成全。”

“但凭先生心意。”新王温声关切道,“只是不知青莲姑娘身体如何?”

应淮序叹了口气。

明河曾说,政变一开始他就打算闯入公主府将青莲带走,但是太子百般阻挠。不知他动用了什么咒术,找到时不言不语,终日昏睡。

应淮序查看后也无计可施,因为那并非是言灵术所致,更像是魔界摄魂禁术所伤,让青莲七魄失却五魄,三魂只剩一魂。

若不是他留下的护身符和一方雪界起了作用,青莲会直接魂飞魄散。

连师尊留下的东西都不能将青莲保全,花惊定真的仅仅只是一位入梦杀人的魇君吗?还是说,幕后之人……不止花惊定呢?

短暂交谈后应淮序起身告辞,他心中还在为青莲担忧,离去时步履匆匆,连簿疑渐渐停下脚步也没察觉。

簿疑在宫门前站定,然后转身。

王座上年轻的新王慢条斯理喝了口茶,“阁下还有什么事吗?”

“青莲已入薛氏宗牒,按理说已是前太子妃。前太子未死,新妇怎能独自离开?”

“青莲姑娘是应先生胞妹,先生想要将她带走,孤又怎么忍心忤逆先生的心愿呢?”

簿疑冷眼看着他。

“王上可还记得,我之前曾提起重瞳不止先天孕育,还可后天转移?”

茶杯落在桌面上,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脆响。安陵王擡眼看过去:“你是说过这话。不过你当时也说了只是有可能而已,孤并未当真。”

“我已经找出实施之法。血亲之间重瞳可以转移,对方越是弱小,转移术施展起来就越是容易。这个道理,想必安陵王也早已经想明白。”簿疑一声哂笑,“王族皆被幽禁,就连前太子也没有处死。世人皆赞王上慈悲为怀,果真如此吗?”

新王但笑不语。

簿疑从袖中拿出一份薄册:“只要你留下青莲,它就是你的。”

新王垂眸不语。

“贵族欺压民众为富不仁,便是直接杀了也不为过,只取他们一双眼睛,王上又有何忧心呢?”

“与虎谋皮,岂能不忧心?”新王微笑,看在另一人眼里却十足恶劣,“先生曾说阁下至诚至善,如今看来,却是名不副实。”

手中薄册被捏出褶皱,很快又放松开来,簿疑寒声道,“师叔也曾说过王上为人君子,王上可觉得自己有君子之德?”

新王笑笑:“阁下百般怂恿,是想要独占应先生吧?”

“我想要什么,与你何关?”

“你又何必如此呢。青莲姑娘如今已经失去神志,对你又有何威胁?不如发发善心,放她一马吧。”

簿疑眼中重瞳开始缓慢旋转。

王座上的人面带微笑,眼中是劝诫的神情,口中是求情的言辞,这般不为利益所动,倒真有几分君子风范。

同样从泥泞中挣扎而出,至诚至善并非良善,君子之德也不该就是君子。

他将手中薄册放下,一旁就是燃烧的火炉,距离新王不过一臂的距离。

“王上既然有君子之德,就劳烦您自己烧掉它。对您来说,应该不难。”

见他转身就走,新王含笑开口问道:“不需要孤设计留下青莲姑娘了?”

簿疑脚步微顿,随后不再犹豫,大步离开。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宫门处,新王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散去。藏在广袖中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他不以为意。

任谁见到了那双诡异的眼睛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现在还记得那双重瞳中红色与黑色互相侵蚀撕咬的画面,黑袍被浸染成血衣,兵士将他团团围住却又不敢上前送死,言灵术召唤来的洪水山石在他手中黑剑之前都不过是蝼蚁,精钢千锤百炼而出的巨锁在剑锋下脆弱得就像豆腐。

但是这样一个宛如魔神降世的存在,却在地宫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又重新变作依恋师长的少年。

新王拿过火炉旁的薄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便真是神明降世又如何?神明若有了软肋,凡人也可胜他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