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第2页)
应淮序没有理会,他捏住簿疑的手腕,将一缕神识潜进对方经脉。他想要弄明白簿疑为什么会这样,但一路探查下来,除了杂乱无章的灵魔二气互相间攻城略地以外,并不能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他索性放开簿疑的手,俯身与对方额头相贴。
簿疑的识海仍旧对他毫不设防。在看清识海内部的状况时,应淮序眉心微皱。
魔气已经将这个地方完全侵占,只有石碑处还留着方寸清白之地。浓浓黑雾之中,一个身影执剑朝石碑走去,当那影子完全走出黑雾伫立在碑前时,应淮序认出那是他的梦魇。
前世的魔尊簿疑。
他伸手轻轻抚摸石碑上用清规剑气刻出的“明河”二字,而后朝角落处露出一个略带深意的微笑。
正在窥伺中的应淮序瞬间头皮发麻,就好像那只手抚摸的是自己的脊骨。
他收回神识,闭上眼喘了两口气。
他忽略了一件事。
这里是他的梦境,一开始只有他和魔尊簿疑两个人。而现在,除开将入梦视作家常便饭的魇君花惊定,这里应该仍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明河入梦后,只是神魂抢占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而已,他自己的身体还好端端待在九霄后山闭关。
他像平日里一样用障眼法掩饰了魔尊的红瞳红衣,这本不是多么精妙的伪装,但他常年使用障眼法,早就和他本身的气息融为一体,连应淮序也一时大意忽略了过去,把它当做明河自己的身体。
这才让魔尊的神魂安然躲在这具身体里,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跳出来伺机报复。
应淮序心中叹了口气。
他若早意识到这一点,说什么也不会让明河的神魂在这具身体里修炼。可他也知道明河心中在顾虑什么……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干嘛总是多话,把人家好好一个升级打脸流男主养成正道的光,连红衣服都忌讳穿。
应淮序再一次试图联系魔剑剑灵,他已经半进入簿疑识海,应当能成功。
“魔剑?你在吗?”
【……在。】
“你怎么了?声音听上去这么虚?”
剑灵蜷缩在识海角落,看了眼自己重新长出来的胳膊。还没有完全长好,比之从前小了一圈。
【没什么。】
“魔尊听不见我们说话吧?”
【听不见,他离真神还差一点。】
换做别的时候,应淮序会很好奇差的是哪一点。但现在时间实在来不及,他直接进入重点。
“你能把魔尊赶出去明河的识海吗?”
【不行。对我来说,他们是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分辨他们之间的区别。甚至,因为魔尊实力更强,我会更听他的话。】
果然如它所说,魔剑在魔尊手中乖得像鹌鹑一样,魔气也依从魔尊命令源源不断外泄出去。
“是因为你有人设限制?”
【是的。你是玩家可以不必在乎,但我是npC。】
话说到这个份上,应淮序明白剑灵也没办法出手帮忙。能救明河的,只有他。
制住外泄的魔气想必很困难,明河额头上已经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发髻早已被罡风吹散,鬓角被汗湿沾在侧脸。
他有些心疼,一只手贴在明河腕间给他源源不断传送着已经炼化过的、精纯的灵力,另一只手拂袖擦拭他额间的冷汗。
或许是传过去的灵力起了作用,簿疑的睫毛轻颤两下,而后睁开双眼。
仍旧是一双被障眼法伪装出来的浓黑如墨的瞳仁,不等应淮序出口唤一句“明河”,就又很快重新阖上。
额上还在不断传来轻柔的抚摸触碰,鼻尖惊精香的味道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簿疑想要抓住那只手,又或是抓住那缕异香,但是他一丝力气也无,连半根手指都擡不起来。温暖的触感顺着侧脸滑下,将汗湿的鬓发拾起绕过耳后,牵起一片酥麻的痒意。
他也曾这样抚摸过那个人。
抚摸过滑腻如玉的肌肤、抚摸过一节一节小巧的椎骨……
被刻意封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让主人也心神震荡不已,勉强维持的防御终于裂开一处缝隙,让身体里另一个神魂寻到机会,执剑猛地劈砍过来。
簿疑突然睁眼吐出一口鲜血,一双黑瞳开始透出血光。
应淮序一惊。
状况突然间急转直下,他却找不出任何头绪。指尖的灵力再不能送出分毫,神识也被挡在识海之外,魔气构筑的屏障连他也无法突破。
明河只是半步成丹,还不足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要输了。
梦魇中死去的神魂下场会如何?
应淮序不愿意再想下去,他转身出了结界。
魇君正坐在树上荡着双腿,手中把玩着被应淮序摔坏的那枚玉简,一派自得其乐的模样。见应淮序走来,他将几番尝试也没能修好的玉简塞进怀里,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
“你想好了?”
“把功法给我。”
“那你先叫声爹来我听听?”
“……”
“啧,开个玩笑啦。”
花惊定话音落下后便是一挥手,应淮序面前立刻出现一副文房四宝。笔和砚台都看不出什么寻常来,却以丹砂代墨汁,以锦帛代宣纸。
“魇君这是何意?”
“银砾小境有境主留下的一道天机,我知道它现在在你手上。只要你将天机写下,我便把碧虚功给你。”
应淮序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丹砂、锦帛、天机,显然魇君是偷听到他和明河的对话了。
他无奈道,“那不过是我和明河开的一个玩笑。”
花惊定却不信他这句话,“是不是玩笑我自己知道,你写就是。”
应淮序无法,只好提笔将那六个字写上去。
花惊定收回锦帛,皱着眉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大楚兴,陈胜王?”
应淮序提心吊胆等着花惊定发火,没想到对方一脸郑重将锦帛放进怀中,随后掏出一枚刻着“碧虚冥茫”四个小字的玉简。
他接过后查探一番,发现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他心情复杂地擡头,看见花惊定正准备拂袖而去。
他急忙唤道:“魇君——”
花惊定回头:“干什么?”
“凡间传说龙之八子负屃雅好斯文,饱读诗书。今日一见,倒是发现与传说中不同。”
“凡人懂什么,他们只懂胡编乱造。什么龙子龙孙,都是谣言,我和你才没有关系。”
应淮序本意并不是这个,被这么一噎,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道:“魇君慢走。”
“呵。”
花惊定再次拂袖而去,没走出几步又被唤住。
他不耐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应淮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真诚地劝说:“虽说都是胡编乱造,倒也不无道理。魇君素日无事时,可以多看看凡间的《史记》。真的,写的挺好的。”
花惊定这回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