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第2页)
在他们眼里,应淮序敢这么做,要么是确如他所说,簿疑常常用清规练习剑法,二者已经十分相熟,要么就是应淮序对簿疑极其信任,而且是可以交付生命般的信任。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够他们惊疑不定,消化良久。
赵浩渺也被眼前这情景吓傻了。
他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直到应淮序出声问他还有什么可说的时候,他才陡然回神,羞愧地在他面前跪下。
他心服口服道:“应师叔肯出借本命剑于簿师弟,想来簿师弟肯定是一个好的。”
想了想,他下定决心似地加重语气继续说,“是我鬼迷心窍,不加思索便对师弟枉加揣测。弟子愿向师弟道歉,愿受师弟所受碎鳞切肤之刑。”
应淮序见他让步,松了口气。药力上头形似醉酒,他现在已经醉得快要站不稳了。
他一挥手,正想说你这孩子忒实诚了,怎么还排队受刑,周围响起的轻微躁动就打断了他的话。
天边霞光滟潋,云雾蒸腾中似有仙人腾云驾雾而来。
是决真子。
应淮序暗自庆幸,还好他处理得快,否则簿疑未必能这么快脱困。现在师尊来了也白来,他已经在众人面前证明了簿疑的清白,清规剑在,师尊再想说什么也为时已晚。
然而决真子并不想说什么。
他径直向应淮序走来,仔细端详应淮序的脸色。
应淮序因药力醉得双眼迷蒙,等到决真子已经走得极近的时候才看清他。
他晕乎乎地问:“师尊怎么来了?”
“我前脚刚走,你后脚便乱跑出来。”决真子抚上应淮序腕间,眉头轻皱,“还封了药力。”
他朝应淮序身后看了一眼,毕渊冰当即跪下。
这般严词厉色,周围一圈弟子都安静如鹌鹑,只有醉酒的应淮序还敢笑嘻嘻求情。
“师尊别罚渊冰。”
“我不罚他。”
应淮序得寸进尺:“也别罚簿师侄。”
决真子眉心微拧:“为师倒是不知,云儿何时与林沉风的弟子如此深交了?”
这话问得是风雨欲来。应淮序醉得人都快站不稳,反倒急中生智想起一件事情,当下决定倒打一耙。
他摇摇头道:“我与簿师侄不熟。不过师尊质问弟子之前,弟子倒要问问师尊。”
决真子并不生气,反而轻笑起来:“哦?云儿想问为师什么?”
应淮序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捏了大腿一把,三秒内成功让自己红了眼眶。
“师尊可还记得,弟子幼时被碎鳞割伤手指?”
决真子神色微动。
那的确是应淮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时他初来乍到,除了师尊谁也不认识,思维也似乎被小孩子的身体影响,所以格外黏着决真子,走到哪里都要跟着。
某次决真子在戒律堂处理宗门事务的时候,他跟在师尊身后见过碎鳞笼一次。这东西是先辈遗物,一开始并没被当做刑具使用,不过是借其上浩然正气涤荡受刑弟子心中邪祟而已。
那时它被放在戒律堂正门影壁前,因为位置显眼,年少无知的应淮序才会出于好奇心被它割伤手指。
“师尊彼时说,碎鳞笼是个大坏蛋,要将它从此束之高阁。数十年已过,师尊已经把此话忘记了吗?还是说,师尊本来也只是哄我玩的?”
如果应淮序现在再清醒几分,应当是说不出这么矫情的话。好在他哪怕醉了也控制着没有大声嚷嚷,苦心经营数十年的人设名声这才得以保存。
大概全天下也只有比他亲爹还亲的师尊决真子会吃这一套了。
他眼中笑意散去,伸手轻轻碰了碰应淮序微红的眼角,叹息般道:“是为师的错。”然后转头向戒律堂堂主冷淡命令,“此物性邪,以后不必再用。”
应淮序听着堂主应下,这才乖乖任由师尊拉着手腕解开经脉处的暂时封印。
封印一解开,他就感觉困意如同潮水一般向他席卷而来。他再也站不住,踉跄软倒在师尊怀里之前,还挣扎着喃喃。
“师尊,别忘了我的枳椇粥和豆酥糖……”
一把将往地上滑的应淮序捞起来,决真子轻声应好,随后缩地成寸,瞬间便带着怀中的人消失不见。
云霞散去,围观的众弟子也渐渐离开。
这场变故将所有人的心情都搅得七零八落,只有年幼的小弟子还能高兴得蹦蹦跳跳,挨个要师兄师姐们看自己收到的礼物。
“看,师叔墨宝——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还是写在蓝蝴蝶上的呢!”
“这是可以用来传信的灵蝶,这下你也可以给师叔写信了。”
说话的人伸手想摸小弟子的圆脑袋,却被他捂住脑袋拒绝。
“嘿嘿,应师叔刚刚走过的时候摸我脑袋了,所以不能给你们摸。”
“坏小子,过河拆桥是吧。”
一群人插科打诨全都远去,只剩下浑身是伤、到现在肩上还插着碎鳞残剑的簿疑留在原地。
纤细剔透的清规剑仍安静地被他握在手里。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这样的剑,漂亮、强大、触手生温。和他平日用的铁剑不同,和别的前辈本命剑也不同,它鲜活而柔和,就像它的主人。
簿疑闭上眼,将清规剑按在胸膛,隔着剑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半晌后他重新睁开眼,向望舒宫的方向走去。
*
霜魄散的药力渐渐散去,应淮序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乏力。
昏暗的房间中,他听见有少年人轻声道:“应真人醒了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称呼,他愣了一下。
他的确是一位金丹真人,不过常年待在玄度宗门内,长辈都唤他名或是字,小辈都唤他师叔,还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称呼。
虽说也无过错,但听来总有几分别扭。
看清是男主簿疑后,他坐起身。刚睡醒,头还有些疼,于是皱着眉揉了下额心,一边道:“何故如此生疏?唤我师叔便好。”
才十几岁的小簿疑很听话,很快便听话地唤了一声,“师叔。”
“诶。”
应淮序应了一声,稍微清醒一点后才发现不对劲。
簿疑怎么会在这里?
他竟然还是跪着的!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比他这个昏睡了两三天的人还要喑哑呢?
闻到鼻尖血腥味的时候,应淮序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了,于是赶紧对簿疑道:“簿师侄先起来吧。”
簿疑不动,双手将清规剑捧到应淮序面前:“决真子师祖命弟子在此奉剑,待师叔醒来。”
所以?
你不会这三天一直都跪在这儿吧?
数种死法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应淮序瞬间觉得头更疼了。